日报标题:有哪些女科学家没有遭受过性别歧视?几乎不存在 汪有,汪有,啥都有 我想写一个长答案,来从更宏观的角度讲述这段女性科学家的发展史。 在科学史上,女性科学家几乎是被所有人忽视的议题。如果从雅典的黄金时代算起,科学史绵延长达两千年;即使从更晚的哥白尼创立日心说开启近现代科学史开始,科学史也有了五个世纪。然而,在这样漫长的科学进步的时光里,女性科学家真正被写入科学史,不过百年。 当然,百年之前不是没有优秀的女性学者:在英国,天王星的发现者威廉·赫歇尔的妹妹卡洛琳·赫歇尔,就在哥哥发现天王星之旅中,做出了很多辅助。她在哥哥进行废寝忘食的观测之时,给哥哥喂饭,后来自己也独立发现了八颗彗星。在法国,索菲·热尔曼在父亲的图书馆里自学成才,她与高斯过通信,才华令高斯也为之感叹。氧气发明人、化学奠基者拉瓦锡的妻子玛丽是一位聪慧的妻子,她协助丈夫进行科学实验,自己也发挥绘画方面的特长,为丈夫出版的实验报告绘制精美的插图。(值得一提的是,玛丽的绘画老师是古典主义宗师大卫,著名的《马拉之死》《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都出自大卫的笔下。) 可是,女性学者在十九世纪之前,始终没有真正参与进科学界当中来。 在漫长的科学史中,占有人类二分之一的女性,长期以来受到打压。她们不被接纳进入学校,长久地隔离在高等教育之外;没有高等教育学位,她们当然也难以进入大学执教,不被各国的科学院承认,无法正式展开学术生涯;当然,即使到今天,她们也往往承担着来自社会的“女性科研不如男性”的指责,去看看现在中国的文科理科院系中,悬殊的男女比例就是明证。我们可以轻松数出一连串男性科学家的名字:哥白尼伽利略牛顿拉布拉斯拉格朗日高斯爱因斯坦杨振宁霍金,但提到女性时,似乎只能想到一个经常出现在我们中学作文里的居里夫人。 个中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女性不适合搞科研”而已。 说“十九世纪前,女性学者没有真正参与进科学界当中来”,是因为,到了十九世纪晚期到二十世纪上半叶,终于出现了三个“伟大的特例”:俄国数学家桑雅·卡巴列夫斯基在 1874 年,取得了女性界第一个博士学位,并在后来成为首个女性教授;活跃在我们中小学作文里的玛丽·居里,两次获得了诺贝尔奖;还有奥地利物理学家利塞·迈特纳,参加了核裂变的发现工作。 这三个“伟大的特例”,是有女性的科学史的发轫,如今的女权主义者,也把这几位科学家作为女权终于得以伸张的证明。可如果深入去看着三个伟大特例的发展过程,则其中几乎每一步都是回答“哪些女性科学家因为性别遭遇不公”的答案。 如果去看现代的桑雅·卡巴列夫斯基或者居里夫人的传记,总会看到作者们不吝笔墨地探讨几位学者的情感生活:桑雅有过假结婚的经历,和后来的导师之间也有着暧昧关系;玛丽·居里则同丈夫的学生郎之万发生了恋情,并在信件中露骨地表示自己也有性需求,被称作“波兰婊子”,这样的私生活整个社会翻过来倒过去地讲,似乎成为了女性科学家的道德污点。 可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桥段,也实在是出于当时的无奈。 桑雅本出身于俄国贵族世家,十五岁师从彼得堡名师。老师对她迅速消化数学名词和导数概念的能力大为惊奇,可在桑雅看来,那些数字早在小时候家里的糊墙纸里就看见过。然而出身贵族的桑雅,却依然无法打破当时俄国不接受女性学生的禁锢,是靠着假结婚才迁居到外地,前往风气相对开放的德国求学。 玛丽·居里出身寒微,是靠着结识皮埃尔·居里并和他结婚,才有机会一起从事镭方面的研究。在《剑桥科学史》中讲述到这一段时,编者在行文里对这段婚姻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明智”。 利塞·迈特纳终生未婚,可她也要靠着精心安排计划,制造巧合,结识学界人士。她的科学合作者是科学家哈恩,哈恩母亲曾送给她一枚钻戒,其中含意引人遐思。 她们为了进入科学界,也只能如此周到而势利地运用资源,甚至包括自己的婚姻和性资源,从这个角度来说,几乎每一个初期的女性科学家,身上都背负着某种原罪。可即便这样换来的回报,也算不上丰厚。 在受教育的机会方面,女性已经处于天然劣势。大学体系建立起来七个世纪,女性才逐渐被被接纳进高等教育当中来。到了 20 世纪初,接受女性进行高等教育的也无非是美国、英国、法国、奥地利和德国几个有限的国家。为了接受教育,居里夫人们只能背井离乡,前往上述几个国家,通常要离开故乡一世。 然而即使说是开放教育,也仅仅是有限度的开放教育。美国在 1850 年前后就有第一批大学开放对女性就读,然而很多历史悠久的大学比如普林斯顿、谢耳朵活跃的加州理工学院,到了 1970 年前后,才开始接受女性入读(这一点做的还不如同时代共产党领导下刚刚打破枷锁的东方国家,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苏联大学物理女教师占比 30%,中国 21%,远高于日本的 6%、英国和西德的 4%,和美国的 3%)。其中的限制还不仅是教育年限开放的早晚,也取决于入学规模,到 1980 年为止,麻省理工培养的女化学博士,也不过就是十几人而已。 这当然不是女性对科学的兴趣不足,而是长久以来女性一直被引导远离科学。在上世纪初期,美国就向公立学校派出专家小组,引导女性学习拉丁文、生物学、或者家政经济学,很多学校根本不对女生开放高中阶段的数学和物理内容。 对于那些少数有幸得到了高等教育的女性,也不过是刚刚跨过了第一个艰难的沟壑。接下来她们将面对的,是整个科学机构的不友善:她们很难进入大学、很难成为科学学会的会员,很难顺利开展自己的科学工作。 前面提到的第三个伟大特例中的利塞·迈特纳,师从玻尔兹曼,还和马克思·普朗克面基过,然而如此强大的学术背景,后来前往化学研究所工作时,条件都是苛刻的“要出入边门且不让别人看见”。即使在她和合作者哈恩共同完成了核裂变实验后,哈恩也仅愿意承认迈特纳是自己的助手,后来因此获得诺贝尔奖时,迈特纳没有分得应有的荣誉。——这一方面因为她是女性,另一方面因为她是一个犹太人。 之外的例子不胜枚举,之前提到的和高斯通信的女数学家索菲·热尔曼,在初期便小心翼翼地使用男性化名,得到高斯肯定后才敢坦承自己的性别。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早期,天文学家玛格丽特·伯比奇被接纳成为英国皇家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台长,继承了这个当年哈雷坐过的席位,打破了建台三百年来由男性担任台长的惯例。然而她还打破了另一个惯例:循例台长兼任皇家天文学家,那一年,天文台拒绝她循例成为皇家天文学家,将职位交给了男性天文学家马丁·赖尔。后来玛格丽特任职一年半就卸任,如今去查看官方公布的皇家天文学家名单,没有留下玛格丽特的名字。(《剑桥科学史》中说她短暂担任过皇家天文学家,此处有误。)她在 1972 年拒绝接受美国天文学会授予的安妮·坎农天文奖,因为该奖只授予女性。后来她获得了美国天文学会所授予不分性别的最高奖项,那时光阴已经流逝到十二年后。 这种歧视不仅体现在工作机构,也体现在科学院机构。1662 年建立的伦敦皇家学会,长期拒绝接受女性学者,到了上个世纪 40 年代末才接纳了三位女性。居里夫人连拿两次诺贝尔奖,依然无法进入法国科学院。美国首次接纳女科学家比英国还要晚十几年,1963 年接纳了科学家迈耶以及华裔科学家吴健雄(不少科学家都为吴健雄没有因为宇称不守恒方面的原因与杨振宁与李政道分享诺贝尔奖感到不平)。 所以,第一眼看到这个问题:“哪些女性科学家因为性别而受到歧视”,一时间甚至感到难以回答。 因为,似乎这个问题的更佳问法是“哪些女性科学家没有因为性别而受到歧视”,答案几乎是“不存在”。而另一方面,一个更深入的问法是:“哪些富有天赋的女性因为受到歧视,最终没能成为女性科学家”,这个问题我们无法作答,而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这个答案,恐怕会比这个问题下面的每一个答案都更令人痛心。 the end 我的新浪微博:请点击→_→Sina Visitor System @汪有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