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南，大学学的心理学和经济学，工作后从事投资分析，曾经高产，现不定期活跃 柴静的穷地之下，呃不，穹顶之下的话题估计是冷却了，我就跳出来聊聊环保行业。 环保行业是个特别大的行业，传统说法中分固、液、气三态，每一态中又分民用和工业，常见的生活垃圾焚烧、城市污水处理、汽车尾气减排等算是民用；而工业上直接称为工业三废，也是很大一块。如果再扩大一下定义，新能源也算环保。看起来，环保行业是个很大的市场，但实际上这个市场基本是因政府而起，因政府而兴。没了政府，连这个市场都不存在了。 以大家接触最多的大气污染治理为例。中国政府在近 10 年来，一直在不断提高火电燃煤电厂的排放标准，最新在部分地区试验的“近零排放” （神华“近零排放”机组引领煤电革命）甚至已经达到非常低的标准了，如果照此全国推广，你们这些开私家车的再也不能往煤电头上扣黑锅了呦！ 当然，这么强力的减排措施，除了部分大国企刷政绩之外，当然也和对政府日趋频繁地上调排放标准的预期有关。殊不知，在近 10 年来，随着排放标准的逐步上调，除 2011 年后新增的部分大型机组之外，几乎所有的火电燃煤机组都经历过停炉大修或者干脆关停。因为排放标准每提高一次，就意味着机组要进行脱硫、脱硝或除尘改造，也就意味着火电机组的烟道、风机、空气预热器、除尘设备、甚至锅炉等一系列结构和设备需要改造，一个机组就意味着上千万甚至亿元级别的改造。进行此类改造之时，电厂又必须停炉，也就意味着几个月内都无法发电，所以进行环保改造也具有着相当大的机会成本。 （除了图表外的洗煤过程外，燃煤火电机组涉及到的改造主要在图片的右半部分。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烧煤需要往锅炉里吹氧气，同时烧完了需要把锅炉里的废弃抽出来，而脱硫、脱硝、除尘装置的添加会增加抽气的阻力，所以需要换一组大功率的风扇，如果之前没有预留出足够大的空间，排风的烟道也要进行改造。而对应的风机、空气预热器等因为每个电厂的结构不同，都是定制装备，需要较长时间进行设计和制造） 钱从哪来呢？玩了别人一百块都不给？不合适吧…… 当然是政府补贴啦！ 国家为每一度脱硫电补贴 1.5 分的上网电价、脱硝 1 分、除尘 0.2 分，上网电价总计每度增加 2.7 分。如果考虑到大多数省份的上网电价本身在 4-5 毛 / 度，那么如果电价没有下调，国家平均需要多支付 6% 的费用在煤电能源上（如果全部完成改造的话）。我国约 65% 的电力供应来自煤电，所以粗算国家能源的整体价格受煤电脱硫、脱硝、除尘的影响（如果全部完成改造）将上涨 4% 左右，具体到金额上差不多在千亿元的级别（能源价格上涨的计算是单方面因素的，因为煤价下降，原本的上网电价也下降了）。 尽管煤电环保改造花销巨大，而且政府的补贴采用的是企业先垫资改造、政府再通过改造后发电情况进行补贴（占用了火电企业大量的资金流），但五大电力集团还是非常积极踊跃的。基本上在近 3-4 年内，装机容量在 30 万千瓦以上的机组已经改造了 80% 左右，大概 1,000 多个机组完成改造，各大风机厂和锅炉辅机厂的产能基本全部开满，加班加点地干，为什么这么积极？这里涉及到一些市场因素： 火力发电在东部发达地区产能过剩，火电厂需要竞争“上网”，如果不能上网，火电厂发电就没有收入。当政府加入强制措施后，比如“环保不达标不让上网”，那么火电厂们为了优先上网就会拼了命的搞环保，而且很多火电厂为了未来环保措施进一步升级还提前预留了环保改造的空间，以节省每次大修和改造的时间。 所以所谓“结合市场”搞环保的先决条件在于： 首先，必须产能过剩，才能淘汰落后产能，否则在产能紧缺的情况下，你无法以环保为由削减产能。这也是为什么燃煤电厂改造在缺电地区相对难以完成，也是为什么难以在落后地区关停排污不达标的企业（但尽管如此，在政府的强制力下，部分南方缺电省份还是赶在用电高峰季节前完成了改造）。 其次，必须要有足够资金才能支持。没有资金单纯靠行政命令驱动，那么只有本身能赚钱的电厂才能搞得起。若不是近两年煤炭价格下降导致火力发电本身能盈利，电力企业（即使五大电力集团都是国企）也是没有资金来完成改造的。 Last but not least, 必须有严格的配套监管才能保证政策执行，包括但不限于：罚款、停产、摘了你的乌纱帽，等等。 其他环保行业也基本如此，污水治理需要钱（回家看看自己的水费，里面是有污水处理费用的哦）；垃圾分类、填埋、焚烧等也需要钱；新能源更别提了，尤其太阳能，没有政府补贴，太阳能的收益率还没有银行定期存款高…… 因此，整体上看，环保并不是一个提升经济运行效率的行业，正相反，它是牺牲个体效率来为污染的外部性来买单的。在没有政府政策的强制要求下，没有人会愿意付出额外成本。这个在美国也是一样的，政府对企业的安全生产和环保有明确要求，不达标就会被告出翔。 所以在环保这个领域，不能简单地套用“市场就是高效的”这个思维，很多时候，市场和政府不是矛盾的。 ——————————————— 发自知乎专栏「遗世独立的理想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