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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国最后一个做水墨动画的人去世了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15-04-08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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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 water five,动画业界关注者/传媒硕士/Storyteller

    昨天凌晨,刚想睡觉,突然微博上看到北京电影学院陈廖宇老师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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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宣老师,因病于 2015 年 4 月 6 日 5 点 15 分逝世,享年 76 岁。

    当时一下子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马克宣老师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导演了《山水情》、《超级肥皂》,参与制作了《大闹天宫》《三个和尚》《天书奇谈》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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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宣老师可以说是美影厂后期的最重要的导演和中坚力量。在 2006 年法国昂西动画节评选了世界上 100 部最伟大的动画短片。中国只有《山水情》这一部动画入选。可见马老师的地位。

    山水情 (豆瓣)

    [​IMG]

    [​IMG]

    并且很遗憾的是,1988 年这部山水情,可以说是美影厂彻底改制被抛向商业化自立更生的最后一部水墨动画了,可以说马老师和山水情,真的是中国最后制作水墨动画的人。

    在 2008 年我们学校中国传媒大学举办的第三届 ANIWOW!中国 |(北京)大学生动画节上,破天荒的请了美影厂的几位还在世的前辈:

    马克宣老师、张松林老先生(没头脑不高兴导演)曲建方老师(阿凡提之父)、常光希(宝莲灯导演)加上本校的路盛章老师(2008 北京奥运会福娃宣传片导演)

    五位老师简直就是巨星阵容一般为我们学生开个巅峰讲座,期间几位老先生还调侃说该不会是他们几个最后一次能有机会站在一起讲课...想不到一语成谶,张松林老先生 2012 年故去,想不到马老师今年也走了,其实马老师也很年轻啊!当时张老师还指着马老师调侃:“我记得小马在画大闹天宫时候还是个小毛头,怎么成了老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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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

    (上图按照从左往右顺序,分别为:路盛章老师、曲建方老师、张松林老师、马克宣老师、常光希老师)

    当时传媒大学的 ANIWOW 规模还很小,只能在 3 楼小报告厅,只能装下 100 人,但是那一天,简直人山人海。校内校外的学生们都涌到这里来听老先生们的讲座。

    这些动画成就,只是马老师人生的前半部分,马老师新世纪以来,就一直抱有对中国动画极强的使命感,投入到动画教学中,老先生自己一个人,从上海跑到寒冷的吉林(动画学院)以及北京(北京大学软件学院、中国传媒大学、北京电影学院),来讲课,并且积极参加许多评委活动。老一辈先生们总是有一种对艺术的极高追求,并且高风亮节。据说曾经在国内某个动画节上,当放到马克宣老师指导的学生作品,他站起来对着所有评委说:“这是我学生的作品,我作为评委自愿退出评选。”

    无论在哪里,马老师总是西装革履,整理的干干净净,简直就是一个真正的绅士。

    所以这次马老师的去世简直是让许许多多受他人格感染和教导的学生们动容。

    [​IMG]

    今天早上看到我的师姐 Darth_Coco @张抠抠写的一篇纪念文章,让我们非常动容,很可惜马老师年事已高,2010 年后便基本不再指导学生。征得师姐的同意,把她对老先生的纪念文章发上来,希望能有更多人能知道马克宣老师。

    师姐的知乎:张抠抠

    微博:http://weibo.com/cocozk

    长微博原文:http://weibo.com/p/1001603828952643842126

    PS:师姐目前是个非常厉害的自由插画师和动画人,也是知乎吉祥物刘看山的制作人之一,是刘看山的后妈。

    马老师

    2015 年 4 月 7 日 11:21 阅读 749

    马老师是我对他的称呼,不过他一定是衬得上“先生”这样的名号的。又然而,我猜他根本不会介意。

    马老师就是马克宣老师。今天早上一翻微信,看到了他去世的消息。好像和癌症化疗有关。不过说这个这也没意义了。

    我认识马老师太晚了。

    研究生的毕业论文是一篇非常理想化的长篇大论,当年,我们动画学院还假模假样的拿出去给校外专家评审。看我那篇的专家就是马老师,他在北大微电子软件学院教动画,带研究生(这个设定他自己也不太懂)。校外评审结束后,我拿到了马老师给我的评语,捧着,感动的哭了好一会。本来一张表大部分都是空白,用于填写评语,马老师给我写的那张表是满满的,塞得像俄罗斯方块一样。

    这有什么可感动的。当时学院里不少老师一开始是一笑置之,听了我的想法后则会给出“写不好你就完了”的威胁式反馈。在初稿评审前,除了自己的研究生导师王老师,完全没有人拿我的论文当回事。而我那时则处于一种孤注一掷的状态,以为研究生学了三年,总是要拿出点什么。而且那时候,写论文,是我逃避人生的主要,且唯一正当的借口。

    但是初审的反馈比我想的好太多。简直可以说感受到了上天的眷顾(明明是前辈的眷顾)。校内的索老师把大厚本拿回家和老公一起修改,我得到的回馈版本竟然连标点符号都改好了。校外马老师的回复简直更有一种甘道夫意外出现救场的感觉。就在那个论文的小小的世界里,突然就不迷惑了。而且有那么厉害的,传说中的人对自己表示了肯定,那种巨大的幸福感。反正我是哭了。

    后来我托去北大上研究生的师妹带我去见马老师。那是 2008 年。

    北大的大兴校区,真心远。2008 年地铁根本没影,荒得很。我和师妹换了三种交通工具才到了那个颇具 80 年代科技研究所风格的院子。去之前师妹跟我说了不少马老师的事情,首先是他非常认真,第二是作息习惯和年轻人一样,半夜一点钟给他打电话他也会接,第三,只要送他书,他就会很高兴,第四,马老师有点“愤青”的意思(请不要纠结这个词的原意)。

    在这个故事里,我还要哭很多次,反正我见到他真人的时候,又鼻子酸了。这个人就是上海美影厂的前辈,这个人就是在你小时候塞给你那些梦想的人之一,这个人就是觉得我的想法有价值的人……那天聊了一些什么我都忘了。我记得给马老师和他的妻子邬老师放了一下我的所谓毕业创作的动画。而我本人则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情绪中。

    第二次见马老师,大概是 09 年的什么动画学院组织的动画节,请了几个老前辈来座谈。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常光希(奇异的蒙古马)、张松林(没头脑和不高兴)、曲见方(阿凡提)、马克宣(三个和尚(与阿达合作)十二只蚊子和五个人)、戴铁郎(黑猫警长)。马老爷子穿了一身西装,算是隆重出席。不过一开口,我才知道师妹为什么说他有点愤青。他那天的谈话,其实多多少少有点不合时宜。别人都在讲中国动画发展的多好,这个活动办得多成功之类的。马老爷子拿起麦克,说了一堆实话……我简直更爱他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又多了一种感触,也许他那么喜欢我的论文,是因为说了一些他一直在表达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始终是异类的,少数人的东西。我以为我遇到了 share the point 的人,也许他也是如此。这个圈子在动画教育疯狂扩张后的浮躁就是房间里的大象,所有人都不说真话造成的压抑,很少有人去打破,即使打破了也是制造另一种压抑。散会了我去找马老师认亲,我承认自己又进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情绪中。另外,老爷子穿西装真是挺帅的。最后要到了老爷子的名片,以后可以给他打电话。

    搬家之后,大概是 2010 年,我记得给马老师写邮件就像写信(我个笨蛋又把人家的电话号码搞丢了)。好后悔这一两年没有写过。他回邮件说腿脚不好,晚上疼的睡不着觉。听着觉得特别心疼,自己姥爷也是这样的,吃药输液才缓解。于是打电话过去,马老师不在家,我跟邬老师说了姥爷是怎么治的,希望能缓解老爷子的症状。邬老师说的普通话有很多上海话,不过好歹信息传达到了。

    然后,一个傍晚,我突然接到了马老师的电话。电话那边的老爷子一定不知道我在这头又泪流满面了。马老师问我的问题,不仅仅是关于动画的,还有生活和选择。他也一定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多需要鼓励。自由职业者刚做了差不多两年,还处于分不清哪些甲方靠谱的程度,但是上班对我来说又会是一种巨大的消磨。因为对这种消磨的恐惧,我选择了自由职业。我的工作中的一大类工作就是翻译影视教程,钱很少,但是一直都有合同在身。马老爷子知道我没有继续做动画后也没说什么,反而说翻译书是对人类文化的贡献(我的天哪)。他还问了我有没有男朋友,那时候也正处于一个很难过的状态,于是给老头子说了自己预料的结果。反正以后也果然就是那样。后来又说回动画,老头子说,其实做不做动画并没有那么重要,艺术都是相通的,能表达自己就好。还说带完这一两届就要回上海养老了。留给我一个上海的电话。那个电话之后我在房间里坐了好久。

    这之后我就进入了一个更加焦虑的阶段。无论是自由职业还是生活。但马老师的话总是可以拿出来鼓励自己。就像这条路被大师盖戳认证过了,可以不用怀疑的走下去。但是又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出点什么,不太好意思再联系马老师,久而久之,就成了疏于联系的借口。

    2013 年初,我计划去上海旅行。想起了马老师,觉得他应该在上海了吧,一定要去看看他。到了上海的朋友家,给马老师留给我的电话拨号,得知老爷子竟然还在北京。这次预想中在上海的重逢没有实现。于是回了北京,事隔好几年,又给马老师打了电话,要去他家拜访他。

    那天阴天,我带了自己翻译的两本书和一些自己印的明信片。坐上了修好的大兴线。那个校区已经修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没什么人,大概是因为快放假了。下午马老师家里没开灯,暖气热得很,邬老师在窗口打毛线,外面看得到冬天的树枝。马老师在我看来还是老样子,说腿还是疼,睡不好。动画的事情真的没有谈多少,我们已经在艺术的大一统上达成了一致【x】。基本上都是说生活的事情,你得承认,被美影厂的两位老前辈催结婚这件事还是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一向不怎么插话的邬老师突然就来了精神,对我一连说了十几个“赶快”。马老师还说了自己的家庭,以前的美影厂,特伟(小蝌蚪找妈妈)老师如何和他们一起打篮球,他和邬老师如何结婚。那些传说中的名字在他那儿就是轻描淡写的小事。这里提示一句,上海的中华艺术宫有一个美影厂展厅,里面有他俩的作品和名字。上海博物馆的名人墙上也有马老师的照片和名字。

    天快黑了的时候,我说该回去了,马老师说要带我去吃饭,邬老师说晚上不要吃了,也催马老师带我去吃。我心里四个字“受,宠,若,惊”。外面已经下起了雪,马老师在前面带路去学院的食堂,我真担心他摔一跤我可怎么对得起中国动画。吃饭谈了些什么已经忘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也许不太恰当,也许这是特别平常的事儿,但就是觉得这饭吃得有点浪漫。马老师对我来说已经从一个小孩的记忆变成了对面这位老绅士,在“文艺”的这条路上,有幸相识。想想也恰好是 2012 年到 2013 年这会儿,我才决定不再逃避自己的人生了。

    他说,再带一两届学生,回上海养老。

    马老师嘱咐校园门口的黑车司机,一定要把我送到地铁。

    写不下去了,让我去哭一哭。

    后记:

    虽然记不清楚了,但是仍然记得,在那次 ANIWOW 讲座,老先生们被问到如何看待中国动画的未来?

    老先生们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了,老先生们声音颤抖的说:“中国不缺作品,还是缺精品。精品终究会出现的,我们只需等待它的出现。”(谢谢陈天任同学的朋友圈里写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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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自知乎专栏「故事中的故事 Tale of Ta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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