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会喜爱听音乐? Owl of Minerva,Hic Rhodus, hic salta 音乐是一种高级的,同时复杂和抽象的外源刺激。它产生的体验非常的主观,因而在个人上非常的差异化。这种体验跟个人的经历(教育、文化背景、时代等),认知能力(音乐理解、音乐理论水平)甚至是刚刚吃过的食物都可能有关系。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同样的音乐可能产生决然不同的结果,比如我们非常厌烦的广场舞音乐,在参与者听来可能是天籁。而对于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下可能对同一曲作品有决然不同的感受——由不解到理解,由熟悉到厌烦,由觉得高大上到觉得土掉渣。其中原理繁杂,且抽丝剥茧一一道来。 1. 音乐高潮体验:音乐颤栗 (Musical Frisson/Chill) 在这一部分我们不讨论原因,只探讨结果,解释音乐体验的一致性。外源性的刺激结果复杂,也就是说,会让一些人“有感觉”、“燃”,而另一些人“没感觉”,但对于每个人,总归是有一些音乐让 TA 感觉“燃”的。“燃”可能是在听到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也可能是在听到 Hört, hört, hört, Rachegötter, hört, der Mutter Schwur! 在“燃”的时候,人会兴奋或者哭泣,体验的情绪的高潮,想要跟着音乐唱出来、舞起来,这便是所谓"音乐颤栗" (musical frisson/chill),也是音乐的无差异性体现——有些人可能认为 TA 们喜欢的音乐(音乐的题材、设备、场所)是相比于别人喜欢的更高大上,但是在音乐体验上来看,这两种音乐在对应的喜爱者中产生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区别(使用核电驱动静电耳机听马勒的人 的体验并不比 使用魔声耳机这一类奇异设备听丁日的人 感受到更多或者更深刻),其对应的情感强度,如果存在一个客观衡量标准的话,也是类似的。 音乐颤栗并不是纯粹主观的,它有一些客观的衡量标准,会体现在皮肤电导(skin conductance)、心跳(heart rate)、呼吸(breathing) 和体温(temperature)等参数的变化上[1],具体表现为[2] 而这些参数都是由自主神经系统(Autonomic Nervous System),处在意识控制和感受之外。这些反应暗示,音乐刺激除了意识领域的感知(大脑皮层控制和处理),更为重要的是引起了我们神经系统更深层组织结构(Limbic System,边缘系统) 的反应。而联系意识范围信息和自主神经系统的桥梁就是 情绪[3]. 2. 音乐体验的神经内分泌 在这个部分我要提到关于多巴胺的"陈词滥调"。使用 PET 设备,通过特定的标定放射性物质,我们可以得到在听音乐过程中多巴胺分泌增加的证明[2]: 其分泌区域主要在于尾状核(caudate)和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 NAcc). 也就是大脑的纹状体奖励系统(striatal reward systems). 对于一些动物来说,如实验用的大鼠,这样的多巴胺分泌增加在听音乐之后也是存在的[4]。 对应的,大鼠在听音乐之后也会有血压降低等反应,虽然它不会告诉我们它是否有音乐高潮体验 (它一定也想跟着唱出来)。 这样的反应跟人类类似。 <莫笑,它们也爱音乐> 多巴胺能使人高兴,但是它不必然会降低血压。因此它的分泌只解释了音乐激发的神经内分泌的部分机制。考虑到多听听音乐又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人们对一些复杂疾病开始尝试使用音乐疗法[5],并已证实确有效果。如使用巴赫BWV243 (Magnificat in D major)治疗肺部感染者的效果[6]: 3. 音乐认知:情绪、记忆及其他 虽说“对牛弹琴”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但是人作为更高级的动物毕竟不同,而且音乐是为人类创作的;另外,“侧耳倾听”和“充耳不闻”也理应有所区别。造成这些区别的因素,也就是音乐对人的特别效果,通过人的高级认知功能来作用。 在上一部分我们提到,在听音乐时,多巴胺的分泌区域主要在于尾状核(caudate)和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NAcc)。这两个区域在音乐认知中的角色是决然不同的,前者在人听到熟悉的音乐时多巴胺水平比较高,在听到不熟的音乐时候多巴胺水平降低,而后者则相反[2]: 而尾状核是大脑学习和记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可以推测,在听到熟悉音乐的时候,它参与了预测音乐走向的功能,也就是和旧有的音乐记忆产生了联系。 在听到新的音乐并且感觉非常享受之时,人脑伏隔核多巴胺水平较高,而且该区域跟高级认知皮层的关联性也增强,显示他们在处理新音乐时候具有相互作用[7]。也就是说,人们听新到音乐,能否理解是觉定 TA 是否喜欢的关键因素。理解的关键,在于音乐的模式是否是熟知的。异域风格的音乐 / 实验音乐,因此总是不讨人喜欢;烂大街的口水音乐才能让更多的人共鸣。柴可夫斯基创作自认为庸俗至极的时髦之作 1812 序曲 一炮而红;呕心沥血创作的 小提琴协奏曲 因 “在技术上有许多困难,不适合小提琴演奏,并且和声太古怪,效果难以想象” 而被拒绝演奏。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的开创性作品 《春之祭》(The Rite of Spring, 1913) 在首演时甚至爆发了骚乱。大众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新的音乐风格,等到 TA 们熟悉了,就能接受了。作曲家操之过急往往自讨苦吃,但是能名垂青史。 总结: 音乐是一种高级模式刺激 音乐模式通过人的高级认知起作用 音乐调用的高级认知受人的经历影响 音乐传递感情,因(1,2,3)此传递的实际上是刺激模式 刺激模式需要有共同的理解基础来能传递,这需要双方具有共同的或者类似的体验。 新颖的音乐模式因(1,2,3,4,5)此效力要打折扣 音乐确实能使人高兴(统计意义上) 音乐也能对一些动物产生积极的影响,鄙视"对牛弹琴"是鄙视牛。 基于 1, 2, 3, 4, 5, 6 的原因,存在预测音乐能否讨人喜欢的算法;讨人喜欢的音乐基本特征是这样的:有很多旧有的模式,让人一下就能共鸣,同时有很少的新模式,让人有新奇感。 人们对音乐的喜爱并不局限于心理上,还体现在生理上 (心跳、血压、皮肤电导、体温等) 以上。 -------- [1] Huron, David, and Elizabeth Hellmuth Margulis. "Musical expectancy and thrills." (2010). [2] Salimpoor, Valorie N., et al. "Anatomically distinct dopamine release during anticipation and experience of peak emotion to music." Nature neuroscience14.2 (2011): 257-262. [3] Salimpoor, Valorie N., et al. "The rewarding aspects of music listening are related to degree of emotional arousal." PloS one 4.10 (2009): e7487. [4] Sutoo, Den'etsu, and Kayo Akiyama. "Music improves dopaminergic neurotransmission: demonstration based on the effect of music on blood pressure regulation." Brain research 1016.2 (2004): 255-262. [5] Watkins, Gwendolyn R. "Music therapy: proposed physiological mechanisms and clinical implications." Clinical Nurse Specialist 11.2 (1997): 43-50. [6] Le Roux, Frances H., Patrick JD Bouic, and Maria M. Bester. "The effect of Bach's Magnificat on emotions, immune, and endocrine parameters during physiotherapy treatment of patients with infectious lung conditions." Journal of Music Therapy 44.2 (2007): 156-168. [7] Salimpoor, Valorie N., et al.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nucleus accumbens and auditory cortices predict music reward value." Science 340.6129 (2013): 216-219. 查看知乎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