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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读军校,来讲讲西点独特的军校文化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15-08-29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漂亮的石头 版主 管理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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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
    为什么西点军校刻板模式下却能培养出具有创造力的人才?

    [​IMG] 谢天竞,博物館搬老磚

    未经授权的使用被题主发现的话,会去施行人道打击的哟。不要乱转,要收稿费的么么哒。

    虽然没上过西点吧……但是上过美国的军校。可以讲讲个人经历和感悟,望能帮上。

    在下 jROTC 项目,加州海陆军学院毕业生,毕业时军衔 cadet Captain。

    我们简称为“西点附中”,这样在 ROTC 体系里的军校有 40 多所,ANA 只是其中一所。

    提纲:

    1、正确理解西点

    2、一窥西点的领导课程

    3、创新环境与学生素质对比

    4、我的经历

    一、正确的理解西点:

    西点虽然学术 research 和专业多样性不行、但是就其入校标准和校友质量来说,是超一流名校。一定程度上说,上西点一点不比上哈佛简单,能够入学对都是优秀的高中 / 军校毕业生。(校友人脉在政界商界也都是一流的,更不提军界)

    西点所谓“严格”,是其有一套独特的军校文化,和明确、详细、繁复的军校生(Cadet)守则。这里随便说几点,对细节感兴趣的可以阅读维基百科或官网。更有兴趣的应该找一本西点的 Cadet Guide Book,学生看的那种手册。因为我也没有去过西点,只是听教官讲过、去了西点的同学吐槽过。这是我的理解:

    • 严格,对时间观念、各类细节极其极其的严格
    • 对体制的敬畏,和由此而来的自律
    • 高年级管低年级,高军衔管低军衔,森严的等级制度
    • 强压力,精神和身体的
    • 强调坚韧,反对软弱
    • 反个性,洗脑
    • 弱者淘汰(我靠超多人退学的)

    (具体是怎样我在亲身体验的部分详细展开说,这里是关于西点的补充材料:)

    United States Military Academy

    http://www.westpoint.edu/SitePages/Home.aspx

    官网可以看看申请条件 lol

    我先要介绍西点,目的在于讨论:

    Q1:题主或老师提及的这个“模式化”和“刻板”,how?

    A: 愚以为,讲的是管理方式。

    非常等级分明的军队体制,繁复的纪律,很“模式化”;非常强硬铁腕的执行,一丝不苟的自律,很“刻板”。它们抹杀的是不严谨、不服从、和妨碍执行力的个性。

    但讲的可不是教育。我不知道西点的 academic(文化课)如何,但是就我校和所有 ROTC 项目学西点的课程看,西点的教育绝对不抹杀想象力。

    Q2:有“创造力”和“想象力”,how?

    A:我非常缺乏心理学的各种姿势...对于这两个词的定义我是很模糊的,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西点很能培养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而解决问题需要的 leadership 和 critical thinking 是任何美国军校很注意讲到两件大事,而 critical thinking 是创造的基础。USMC(海军陆战队)有句很有名的 slogan 嘛:adapt, improvise, overcome(适应、机变、克服)。在 ANA 都经常提及,更不要提西点。

    比如接下来要讲的 LRC 里,当面对困题时,传统方法不行肯定要想新方法、两种方法都有风险肯定要权衡、扛不住时肯定不能放弃要继续想办法。我觉得这些训练中培养出来的这些品质是题主所说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另外还要对比一下的就是美国和中国的创新环境,有人才也要放在 ok 的大环境里;还有学生自身的素质,毕竟题主这个问题是在拿美国一所名校大毕业生和普遍多中国学生比啊。

    二、西点教什么?——LRC,LET 和其他领袖力训练

    LET(leadership education& training,领袖力教育课)

    这是什么呢?

    简单来讲,LET 就是美国军校(JROTC)培养预备役军官的核心思想教育。

    http://www.armyandnavyacademy.org/leadership/jrotc-program

    好比一切武功都有个心法,阴阳之于太极拳,慈悲为怀之于捻花指,抑郁症之于黯然销魂掌.......LET 是我在美国军校学的心法。其大致内容是理性地分析解释一些领袖能力的工作方式、帮助学生快速掌握一切基本的领袖能力、还有一堆美国式的爱国洗脑。

    这么说太抽象,让我举个 栗子:

    • power(权力,或者力量)的定义:The ability to influence others. 影响其他人的能力。

    你看我觉得这个定义就很到位,有权力就可以让别人做你想让人做的事。

    • 五种权力的存在形式(我按个人理解排了优劣):

    比较次的两种:强迫型(比如威胁)、体制型(比如利用官位、职位进行要求)

    这两种差,因为并不能服人,一般会带来负面情绪。

    比较好的两种:奖赏型(比如佣金、奖金)、专业力型(比如大家被困在荒岛了,贝爷在团队里,这时即使是国家领导人、亿万富商也会听从贝爷,因为荒岛生存他专业)

    最上等的权力:人格魅力。当你足够有人格魅力你不需要什么,别人也会被影响。

    一个领导者对五种权力的运用决定他能力的高低。

    嗯。以上就是一课的内容,以前我在高年级的时候给低年级讲过。这里说了个大纲,希望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感觉。如果不太清楚单问一个问题单讲吧。

    LET 是个好东西,反正我浏览很多所谓“西点军校”的书,(包括《西点军规五十条》这样类似的书...里面讲的内容都什么鬼...美国人估计看了也觉得莫名其妙)很多“商业管理”的书,加在一起远不如我那两年学 LET 的收获大。我认为,成为一个好军官需要的素质,在任何创新中,都是非常重要的。自己在脑袋凭空想出一个 idea 的能力,就算称为创造力,也难以称之为创新。经历过军校的人,创新能力一定不差。创新需要的系统运作、各领域专业人才的配合、对大工作量的消化和多任务的合理安排,还有最重要的坚持——这都需要领袖能力,理解人与人如何工作,身先士卒,带着正能力鼓励大家完成任务。

    在学 LET 的过程中教官讲到过这些课相当于西点的 AP*,就是入门课吧。相信西点一定有一套更为完整详尽,切合实际的 leadership 课程——我想说的是:西点的教育对创新能力的裨益,想必比 ANA 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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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RC( leadership reaction course,领袖力反应训练)

    LRC 是个更好玩的东西:基本上就是军事版的拓展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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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图是 Camp Williams 的 LRC。我当年去的是海军陆战队 Camp Pendleton,长得大同小异

    但是,它很难。

    每一组的军官生会轮流作领导者(每一关换个 leader),面对模拟的军事困境。

    基本每个任务都是一个身体素质、团队配合、创新思维、领导决策的配合,难的题基本缺一不可。当时我们去考试的时候,难关基本都完成不了,要靠异常敏锐的细节观察(有时候关键辅助是藏起来的)、快速的讨论出可行方案、最小成本试错(如果队员掉进“雷区”就挂了)、运用团队的长项(有人身手好、有人力气大、有人手准...)。

    来看一题

    [​IMG]

    简单来讲这题两条红线之间是雷区,要求一队人用这两条钢管(不够长搭到中间的木头)把全体人员+两箱子弹运到对面。

    变态难度 lol

    看一下 Utah National Guard Camp Williams 的 LRC 手册对它的介绍:

    The primary purposes of the course are:

    课程的主要目的是:

    (不好意思美军念起官腔不比咱们好多少,啰嗦的要死)

    (1) To improve the student’s leadership ability by affording the student an opportunity to apply the lessons learned in his formal leadership instruction.

    通过给学生把在领袖力课堂所学加以应用的机会,提升学生的领袖能力。

    (2) To assess the student by measuring the degree to which certain leadership traits and behaviors are possessed by the students.

    通过学生的行为和领袖力表现对学生进行评估。

    (3) To provide the student with a means of making a self-evaluation to determine more accurately his leadership ability.

    给学生更准确地评估自己领袖能力的机会。

    (4) To provide students the opportunity to observe the effects of strengths and weaknesses of others during a team operation.

    给学生在团队行动中观察学习其他人优缺点的机会。

    (5) To develop individuals as leaders. The course is used by OCS, ROTC Universities, active duty National Guard and Reserve units of the Army and Marines, basic training units, and special courses (like the Light Leaders).

    将个人作为领袖培养。该课程在军官学校、预备役军官项目、现役国民警卫队、预备役陆军、海军陆战队,以及普通士兵中均有运用(大废话,就是要地面作战的全美军)

    酷炫拽的 Marine,他们的 lrc 视频

    Leadership | Officer Candidates School Requirements

    好玩吧。

    培养创造力么?= v=

    三、学生素质和创新环境的对比

    总的来讲,拿西点的学生的水平和中国大学生的普遍水平比较,有不公平之处。

    我觉得创造力、想象力跟文化、社会氛围都很有关。我个人在美国的时候都容易更爱开玩笑、更无拘无束一些。

    四、我在 ANA 受到的教育

    这里粘一篇我之前写过的文章,之前拿它当草稿

    现在我决定更客观地做一些修改,

    如果还有残留的情绪,大家可以抛开我作为一个比较孤独的留学僧

    对 ANA 的一切偏见。

    我想还原一个更真实的美国军校。

    2011 夏年从军校毕业,听到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讲讲军校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吧?”。说起来也怪了,当我 08 年底决定要去美国、挑了一所军校的时候,却从没有真正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想过那样生活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先给读者普及一下所谓的“美国军校”。美国军方有一个培养预备役军官的项目叫做 ROTC(Reserve OfficerTraining Corp),为陆海空三军服务,从大学里向军队输送人才。具体是这样操作的:参加 ROTC,要求一边学着本科课程,一边每周二四六日参加训练;都通过的话,美国政府就给你掏学费,让你在有 ROTC 项目的大学里修完本科文凭,每月还有生活补助。顺带一提,哈佛和普林斯顿这两所顶级大学都有 ROTC 项目,所以这可不是单纯的当大兵头子。与此同时你必须跟美国政府签一个八年的服役合约,前四年在现役部队,从最小的军官 second lieutenant 干起,基本相当于副连长;四年后想继续自然好,也可以退出军队,但是要在预备役(reserve)里,如果山姆大叔(美国人将"U.S."戏称为"Uncle Sam")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你还是得入伍。免费大学四年 + 有薪工作八年,对于很多美国人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从 17 岁就可以参军,ROTC 只管了大学生,没管上青少年。于是山姆大叔推出了 JROTC, 就是 ROTC 前面加了一个 Junior,“小预备役”。ROTC 是大学,JROTC 就是中学。而我去的那个学校叫 Army and Navy Academy,美国海陆军学院(也被翻译成“海陆军寄宿学院”),简称 ANA。学校靠近加州的海军陆战队营地 Camp Pendleton,每年都有人去西点、海军和空军学院,也输送不少想直接参军的孩子到海军陆战队。

    话说回来。“军校生活是怎样的”这个问题我去之前没想过。出国前那时的我是个愣了吧唧混不怕事的小朋友,在学校自诩混的不错,凭借着一点小歪才维持着良好的自我感觉。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次踏入那片土地时,我愣了,愣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操他们怎么都没有头发?”这个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十分钟后,我被带去了剃了长大以来第一个光头,并无比悲哀地意识到,这个地方既没有头发,也没有女人(除去小卖部的墨西哥大妈),在不久的将来我会进一步发现,食堂里也没有肉——准确的说、有;但我这种小兵抢不到。这哪儿是大加州啊,这他妈是大觉寺。很快,我就懵懵懂懂的,按标准收拾了跟大家一样的房间,穿上了跟大家一样的制服,在同一个早起铃中开始了每一天一样的军校生活。

    军校每天的作息和任何你能想象的军校是差不多的,基本是这样:

    早上 6:30 起床铃,听铃还有人起不来的话,各连的学生军官还有“踹门服务”

    7:00 站早集合(Formation),根据集合的速度和其他因素决定哪个连先排队吃饭。

    7:45 站第二个集合,点一遍名儿之后大家解散去上课。上课的部分和美国其他学校都一样的,除了学生一边上这课教官一边检查房间。

    12:00 一下课马上是第三个集合,然后各连按一定顺序吃午饭。

    下午 1:00 继续上课

    3:00 下课,半小时之后再集合,然后开始 PT,也就是国内的拉练。仰卧起坐、交叉腿、俯卧撑、长跑…体育队的人练他们各自的项目:田径、摔跤、橄榄球…而每周四的这个时间是出操时间,全校所有人一起列队练习行军和阅兵仪式
    5:30-7:00 晚饭,晚饭没有固定顺序,只需排队

    7:30 第五个集合,对着国旗敬礼、降旗,然后领导讲话总结一天。

    8:00-10:00 晚自习

    10:00 各连再各自集合,训话、训练。

    人天生都很懒惰,比起勤奋,安于享乐更像是人的秉性。勤奋的人无一例外是有着强大的内心的动力,而当这个动力不足的时候,就要靠环境的压力使人勤奋。每天遵循严格的标准作息是需要很多动力的。前面说到的起床、检查制服、按时站队、检查房间……等等在集合时发生的日常活动,标准的严格都是和国内军训差不多的。那如果没有足够的主观能动性,做的不好怎么办?

    军校会通过体制给你压力。任何不合格的行为,比如懒觉,都会被记上过失(Demerit),就是扣分。但这个扣分可不是一般国内中学影响个班级评比那么简单,为每一个过失分,学生要接受可达 30 分钟的惩罚!而过失分是如此的容易得到,每次迟到五分钟以上就是 1 分、房间不整、制服仪容不整都是 2 分、任何缺席是 3 分。其他诸如不按点作息、不尊重教官、私藏违禁品(武器、大部分电器、酒精、毒品等)、打架、缺课等,都有相应的扣分。而消除过失的方法一般是行军(march),沿着一个边长十米的方格不停走行军步,每走 30 分钟消除 1 分。没记错的话不尊重教官是 6 分,只要对老师或者教官来句“fuck you”就要走 3 个小时才能抹掉。偶尔也有收拾草坪、倒盘子、洗垃圾桶等脏活重活,消除 1 分所需的时间会相对少很多。

    那扣分就扣呗?——这可不是一般的宿舍卫生评比。虽然刚被扣分了没人通知也没人催你去行军,但有了过失分是不可能攒着的。它像一个烙印,每个负着分的人在训练时都会得到额外的“关照”。更重要的,它像高利贷一样,如果你不努力消除它,每周都会根据“余额”被扣更多的分。攒多的分可一点都不好玩,超过 50 分会带你吃最严格的教官的“小灶”;超过 100 就不能离校了,不分节假日吃“小灶”;超过 200 就该吃总教官和教导主任的谈话和体罚“双打”了。

    在这里,发现犯错了以后唯一明智的办法是第一时间主动到方格受罚,消除它,并且长教训,下回不再犯一样的错误。其实现在回头想想,人生又何尝不是?很多孩子做了错事,不但不弥补不反思,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目无尊长、对老人无礼、在电话里对父母咆哮的比比皆是。这不只是孩子的问题,孩子总会有错的时候,很多问题也来源于父母对错误的姑息。但别觉得错误犯下了就过去了,它会以各种方式回报;无论是家长发现孩子不孝之后心中的后悔、还是孩子到子欲养而亲不再之时的痛惜,错误都会悄然的找回来。所以现在想起来,教育机制对孩子犯错之后马上弥补的要求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是有初中学的军校,几乎没有关于实战的课程和训练。行军阅兵和制服仪表就成为了平常训练的主要内容。每天脑袋上要检查的是两侧头发不能长 2 毫米;下巴不能有一点点胡子。上课时间的制服是黑衬衫蓝裤子黑皮鞋。衬衫要求两侧必须用一种一段扣衣服一段踩在脚下的皮筋拉得笔直;衬衫里面必须是没有花样的白色 T 恤;裤子必须笔直没有污点;皮鞋必须擦得亮到能当镜子。上课时间以外的黑色运动装分长短袖,穿长袖必须穿长裤,穿短袖必须穿短裤;所有袜子、鞋,不能有一点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T 恤必须全部掖到裤子里……从头到脚非常严格,而且大家都难看到一块去。其实管理严格点不是问题,当时军校让我感到难受的,并不是这些严格的细节本身,而是它们带来的——对个性、对特立独行的剥夺。在军队这样一个高度机械化、高效率的集体里,为了保证执行力,绝对要从一切方面,扼杀一切个性。更因为有了过失分和各种体罚措施,这些繁琐的规则必须被遵守、执行。

    制服仅仅是表面,只是服装造型的统一不足以为一个集体机器洗脑抹杀一切个性。而集体受罚才是真正的“利器”。什么概念呢?早上起来,如果哪个连起不来的人多,集合速度慢或者站在那儿睡觉,哪个连最后吃;中午集合的时候各连内部自己整队列,哪个排站的有问题全体趴下做俯卧撑;下午出操练阅兵,哪个连站得不好,到晚上集合自己总结的时候全体一起受罚。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这样的,连里有个孩子手机丢了,报告了教官。教官把所有人叫出来,在 12 月份的晚上 11 点,要求穿着短袖短裤坐在露天的水泥地上,开始盘问,直问到有人自首或者有人招供为止。我是个体寒的人,虽然是加州但是紧邻海边的冬天,晚上还是冷。坐着不动,地上的寒气直往身体里钻,心说为了哪个以后肯定当兵的傻 X 白人小孩受这个寒,真是见鬼了。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培养一个进退——甚至生死与共的集体,其个体所必须经受的。

    没办法,只能慢慢学会忍耐。在这个环境里,任何试图抗拒受罚的逃避不但不改变任何事,而且还会招来更多的惩罚;特别是因为有了集体惩罚这个机制,即使是在没做任何错事的情况下受他人的过错牵连,也不能有一声抱怨或者一次懈怠;那只会加重处罚力度,让你更不遭人待见。在真正的军队里,这样训练的目的是让团队拥有凝聚力,也是为了剔除实在不能与大部分人并肩作战的不合格分子,简单的说,适应并融入团队,或者滚蛋。而在军校,我们不是要上战场的军人;团队里有实在性格顽劣或者懒惰懦弱的人也要容忍。所有人都只能默默忍受无来由的责罚——直到你学会闭上嘴默默忍受。在心里会各种骂娘,但表面上任何折腾都无济于事,服从和执行,才是熬过痛苦的捷径。后来我也渐渐明白,花上整整几个小时在类似擦亮皮鞋、擦亮礼服的铜扣、每天穿带整齐刮胡子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就是为了让你照做这些事情,不问为什么,不想问什么。现实世界中有很多工作是你不喜欢,不想做,或者想不到为何要做的。而一个优秀的执行者接收到命令之后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想“我为什么要做”,而是想去做、想怎样尽量做好。即便是有更好的建议也只在允许讨论的时间里提出来,一旦决策者做出决定,执行者绝对不会影响决策的执行。只是军队外培养出的人才所普遍不具备的品质,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做好,而是缺乏令行禁止的执行力。这也是为什么美国 500 强企业里的高管里,三大美国军校(西点、海军学院、空军学院)的毕业生远高于哈佛、普林斯顿、耶鲁等名校,高达 40%。执行力。

    记得一上来那个问题么——“讲讲军校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后来很喜欢用这句话来开始我的回答:“军校里很多东西跟监狱里很像”……这是真的,封闭、严酷的管理,一旦犯错就很不好洗去、不友好的同伴、各种管制和违禁,甚至连香烟作为货币的地位都相似。所以如果你问“军校欺负人么?”,答案是当然。在军校受的苦绝不仅来源于体制,说实话更多的是来源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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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丄答主在学校摄影教室的照片)

    我去美国的时候刚到 16 岁,身高还不到 180、体重顶多 130,是标准的竹竿儿,热爱文学和摄影,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的料。在到了学校的第一周,我在食堂被恶作剧给绊倒了,不巧寸了劲、脚严重扭伤,韧带断裂,伤得拄了一个月的拐、做了小两个月理疗。当天从医院回来后,被扔回宿舍已经是 12 点了,关键我还住二楼,二楼还是床在上桌在下的组合床。那天腿疼着挣扎上楼之后太疲倦了,是直接在桌上睡着的,刚睡着不久教官进来查房对我表示必须睡在床上,在了解腿的情况后他把我的床扔到了很脏地上,于是我睡下去了。接下来有几件事实在让我崩溃,一是该参加的训练还是要拄拐到场,遭受所有新生和军官的白眼;二是很快平时不劳动的手因为撑拐磨出水泡了;最要命的是,教官命令一帮学生把我的东西从二楼搬到一楼,一开始我看到一堆不认识的人非常积极地把我所以东西都抗走还很感动,结果到楼下一看,我擦,值钱的东西好多都被偷走了。这不得不让我感到独自在异乡满满的恶意,感到出门在外要看好东西。

    脚好了之后,不意味着就不被欺负了。接下来很快,在诸多小冲突和推搡后,我终于被狠狠揍了一通。回想起来这次被揍是相对必然的,因为自己实在是傻 X。这次被打掉的除了眼镜片儿,还有我长期以来的骄傲。什么骄傲呢?就是老觉得自己人大附中的嘛,学习好、瞧不起那些以后要当兵的、总是把这样的“调调”挂着。那这其实很显而易见——要挨揍。但是刚挨完揍那时,我愤怒委屈又绝望。要打,打不过;要告,没人管;要招人帮助,找不到。这口气看来吃定了,为啥呢?没有本事。

    那之后我才开始反思,自己以前很骄傲,很虚荣,这挺傻 X 的。原来傻 X 就是不但在没有别人强的时候心里敢瞧不起别人,嘴上还敢说出来的人。而这种“目中无人”,还是中国孩子的通病。事实是,在军校这个地方,军衔和拳头是实力,而且拳头更管用——要么你军衔高或者跟高管都混得好,要么拳头够硬没人敢惹你,否则你总是少不了有麻烦,这跟监狱很像。什么精英意识、小清新小文艺、穿衣打扮、名牌…在此有什么意义呢?这里谁跟谁都一样,学习好坏,会不会泡妞,家里有钱没钱,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走着一样的步伐。学校商店里整齐的堆着一排排同样的制服、理发店的地板上散落过黑色、金色、红色的或直或卷的长发,校园里放眼望去一排排光头。唯一能区别人和人的就是性格和体魄,人好不好相处、该动手时能打不能打。没有别人强,就应该低头走路见贤思齐,更别提指责别人了。

    我这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浅薄,开始对体制感到敬畏,也开始感到压力,开始明白这个世界是讲实力的。该寻 求真正的实力,而不是虚荣,是自身的强大和心灵的力量。当时在军校是指的军衔和拳头,现在在外面的世界可能是钱和人脉。当时也很明白,不能盲目崇拜暴力。因为出了这个学校又不去参军的话,就不再是军衔和拳头说话,那时重要的会是文凭、人脉和经历…但毋庸置疑,无论在哪儿,没有实力是混不下去的。我需要力量。至此我突然理解原来那些说因为“融入不了环境”,或者“孤僻”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读书,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平常沉默寡言话但思想很深刻——他们把自己投入到学习中。在那时,读书竟然是我唯一可以聊以摆脱痛苦的事。当然我也开始健身,从厚着脸皮挤进健身房的角落默默捡很轻的哑铃开始,一点点向别人请教。我开始练拳,记得正好是电影《叶问》出来不久比较火的时候,就上网下载视频自己看着学咏春拳,在矮树上倒架个木头椅子当木人桩。那一段时间动力特别足,全身都是干劲,是我最肯奋斗的一段时间——因为痛苦。上校内网,看到大家都在讨论着根本与我无关的事情,在北京过着开心快乐的校园生活,觉得仿佛没有可以理解我的朋友。孤独是一种可怕的压力。从前看过太多远离人群埋头苦干的校园故事,我觉得很可笑,认为无论多么融入不了环境,都有办法融入,就看自己的人格魅力。但是后来才知道在非常不合适的环境里,最好的做法不是去“融入”环境,没必要,超越它就好了!做军官就可以不跟小混混打交道、学习好就不用在社区大学跟小混混打交道,有好事业就不用在平凡的岗位跟小混混打交道…等等…在经历痛苦的时候,想着去超越环境,做佼佼者,内心就有无穷无尽的强大的动力。

    当然是要从改变自己开始,改变态度。开始努力的每天早起早睡;在三分钟内把制服穿得十分整齐;把皮鞋擦得锃亮;每个考试继续考到最高分;在黄昏的时候从海边跑一万米后去健身房堆积乳酸;打沙袋打到破皮流血;任何时候听到教官的命令不想为什么马上去执行。周末相对是美好的,因为我可以看看下载的电影,然后到空无一人的橄榄球场去锻炼,把椅子架在矮树上练咏春,累了在蓝天和绿地间躺一会。那是段寂寞的日子,军校的几个朋友周末会去海边冲浪——其实也没人真的会冲浪,都是被浪冲。我就是很享受那种往汹涌的海浪深处挣扎,玩命大吼大叫,跟自然搏斗,然后当你累了就让浪把你轻松送回岸边的感觉,我觉得很发泄,也象征着我在军校的叛逆。晚上经常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楼里坐着,抑或是别人都在打游戏,我一直忍着没有接触任何网游,我还是更渴望力量。这个时候我会到海边的浓雾里练嗓音,因为原来我说话的声音比较小。偶尔这个活动受到教官的驱赶后我会回房间,关上所有的光源,在黑暗中静坐冥想,消化生活中的挫折、感悟、学到的东西,偶尔回回忆到过去,伤感却也一次比一次少。很快我学会很安静地进入一个静态,以至于教官查房的时候以为没人,开灯后被我吓一大跳;一度怀疑我又大吼又静坐是不是吸毒了。

    这说着就到了十一年级下半学期,我们这一届地军官选拔考核开始了。这个考试非常全面非常复杂,要历时三个月,一共有十项大地科目,每个 100 分:考试一、考试二、作文、演讲、 体能、仪表制服得分、任务得分、领袖训练营得分、操练队列和最后面试。考试一、二分别是前两个月每个月的月考,考核内容为美军的领袖能力课程的内容,都是对人和影响力的认知、领导方式、沟通技巧、管理技能等等知识。作文是根据教官出题,关于领袖能力的理论和应用。演讲考验的是文采谈吐和气魄。体能按照美军的标准打分,满分是俯卧撑 70 个、标准引体向上 15 个、仰卧起坐约 80 个、3mile(4.8 千米)跑,多少时间忘了。仪表制服的检查比平时还要严苛。任务得分是非常巧妙的,教官会设计一个非常沉重的东西故意倒着放,哪些人上前扶正哪些人得分;或者在训话末尾很随意的加一句“所有人明天下午 5 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然后在第二天 4:50-5:10 这段时间在窗口贴一个小纸条,上书“如果你看到这行字,告诉我,你会得到 10 分。不要跟别人讲。”这即考验了对上级命令的执行力又考验了观察力——大部分人根本忘记了第二天晚饭点儿要去。然后军官考生集体去真正的海军陆战队军营体验一周的拓展训练,这里会有拉练、障碍赛考验体能;高空跳水、索降考验胆量;搏击、射击考验技能。。。教官根据表现和考生的积极程度打分。最后,就是操练队列,是靠喊口号的形式完成一定要求的行军,其中包括走路跑步、绕过障碍、左转右转、头尾对调等,要求必须口号和所有人动作节奏整齐,口号响亮,有任何任务没有完成或者节奏错乱一次扣 5 分。

    到此为止我的分数都是前十名,但我其实担心队列的分数,担心我的声音不响亮或发音不标准。嘿,那次还发掘了潜能,发现自己的嗓音其实非常洪亮。音量大到把军官吓到了,估计是因为我很瘦,他没想到过瘦子能有这么大音量。(当然回国混了这么些年声音变小了,或许是中气虚损吧 idk)我成为那年队列唯一拿了满分的人。

    以无疑是前十名的高分, 我考上了上尉(Captain),在最后的面试的时候按志愿得到了一个有待遇但是轻闲的营级文职。营级军官学校里一共 10 个人,我是那一年 10 人里唯一一个不是美国人的,当时也很值得自豪一下。当官总是差不多的,享有特权,吃饭插队、肩上挂着军衔可以昂首阔步。(全世界特权阶级感觉都一样:真他娘爽!)当时在那个“没有头发也没有女人”的地方已经算是很幸福了——可以保证有肉吃,甚至在食堂里还有为高级军官预留的包间,我的军衔够保证我在这个包间有离主坐不太远的一席之地。而当军官之后的工作意外的容易。这才让我真正相信“要做一个好的领导者必须先做一个好的服从者”,因为当你极其善于你所从事的事,领导别人是如此轻松;指导别人一共工作是如此轻松;让别人服从是如此轻松。我原来在国内不懂,也见过不少同龄人不懂——怎么样别人信服?其实很简单,真的有能力有本事,让所有人都见识过,别人会自然而然的信服。这不但是对能力的认可,更是对领导者人格的一种认可甚至崇拜。以这样的影响力领导胜过所有简单的奖励、处罚机制,更是大大强于单纯对人咆哮发脾气动怒。

    回头想,在军校混出来的痛苦的过程,就是教会小屁孩儿们怎样当个爷们,拥有一个军人所应有的优秀品质。要用军校的话说就是“Don’t be a pussy”(别当个孬种)。优秀的军人、企业家、政客……都有共同的品质:该坚持坚持、杂念一丝都不动;该服从服从、抱怨一句都没有;该执行执行、问题一个都不问、该决断决断、内心一点都不动摇。

    在无数个太阳下流汗、在无数次唾骂与责罚下忍耐、在无数个机械重复而毫无意义的操练下成长,然后当学生军官,把你所学应用在工作中,训低年级的孩子,给他们罪受,教一波波新的学生军官出来——这就是美国的军校咯。​

    这几个月内我看了个美剧,关于美军的,很小众但是非常真实,

    叫 generation kill。

    对美军感兴趣的,我强烈推荐大家看。

    缩写:

    ANA: Army and Navy Academy

    ROTC: Reserve officer training corp

    jROTC: junior Reserve officer training corp

    LET: leadership education& training

    LRC: leadership reaction course

    AP: Advanced Placement, 大学前考取美国大学学分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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