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昕,专栏《不艺术不幸福》回归,周五见! 挚友的相遇 在超级英雄的故事之中,最受欢迎的通常都是他们施展神威,大杀四方的桥段。但是通观各路超级英雄,其实没有一个英雄的能力是得来容易的。他们都经历了艰难甚至是痛苦的“觉醒”过程。超人在彻底了解自己的能力之源的时候,也知道了自己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事实。蝙蝠侠惩恶除奸的动机来源于歹徒抢劫时枪杀了前者的双亲。蜘蛛侠起初并没有觉得自己要当什么英雄好汉,直到他的叔叔被强盗杀害,才改变主意,决定化身超级英雄,打击犯罪。 之所以小翁会说起这个,是因为我们最近谈及的毕加索,便恰恰处在一个“觉醒”的关键点上。此时的毕加索,还不是以后他将成为的那个贯穿整个 20 世纪现代艺术史的巨人,而只是个画得不错的传统画家——即便他的作品《最后的时刻》被选入 1900 年世博会西班牙馆。尽管他对于自己的现状十分不满,且因此和他的父亲产生了很大的矛盾,但他除了去巴塞罗那的“四只猫”酒馆跟其他不循规蹈矩的艺术家们扯扯淡,发发牢骚以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现状。 就在毕加索自己苦苦寻求突破而不能的时候,一个即将彻底改变毕加索的艺术人生的青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卡洛斯·卡萨吉玛斯,《自画像》,1900,亚瑟·拉蒙收藏,巴塞罗那 卡洛斯·卡萨吉玛斯( Carles Casagemas )比毕加索大一岁。尽管同为艺术家,但是和充满好奇心的毕加索相反,卡萨吉玛斯是一位有着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的青年人。他酗酒成性、放浪形骸,自称为一位无政府主义者。上面是他唯一一张自画像,他眼中的自己双目低垂,面带疲惫而若有所思,既刻画出了他的样貌特征,也呈现出他纠结的内心活动。这种冲突的个人特质很快地吸引了毕加索的关注,他身上那些不顾一切的叛逆的特质刺激毕加索离开他父亲的影响,寻找新的自己,而毕加索身上的艺术天赋又深深吸引着卡萨吉玛斯。二人就此命运般地相遇了。 毕加索,《自画像》,1900,毕加索博物馆,巴塞罗那 小毕的艺术世界之旅:巴黎 对当时的毕加索来说,就连自己的精神寄托,“四只猫”酒馆都是模仿巴黎的新潮夜总会“黑猫”的产物,可想而知,他对于当时欧洲的“时尚之都”巴黎有着什么样的渴望。终于,1900 年 10 月 15 日,毕加索和卡萨吉玛斯结伴前往巴黎。 毕加索,《卡萨吉玛斯和毕加索》,1900,毕加索博物馆,巴塞罗那 其结果就如同乡下小子进城一般。毕加索一下子就看花了眼了。1900 年的巴黎,卢浮宫的藏品已经可供欣赏,印象派的各位大腕也已经度过了早年被人挖苦的日子,开始收获声望。同时还有沃拉尔的画廊代理的塞尚,以及活跃于红灯区的劳特累克……更不用说那一年的世博会上展示的电梯、电影、以及前来参观世博会的形形色色的五百万观众…… 毕加索《离开世博会》,1900,私人收藏,巴黎 对于我们现在熟知历史,前往巴黎旅游的人,如果没有合适的向导,恐怕依然会淹没于巴黎的花花世界之中,我们恐怕无法体会当年的毕加索在亲眼见到这些“改变世界”的景象时是何感想。 对此,毕加索作出了一个艺术家本能的回应——画!他用手中的画笔飞速地回应着面前这个信息爆炸的世界。就像儿时的他以惊人的速度吸收了古典大师的绘画技法一样,他迅速地将当时最为新潮的艺术风格融入了自己的绘画之中。 毕加索,《煎饼磨坊》,1900,古根海姆博物馆,纽约 即便是对见多识广的巴黎艺术圈来说,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不知何许人也的家伙也是奇事一桩。活跃的毕加索很快就受到了两名艺术经纪人的注意。第一位是他的老乡,佩雷·曼什( Pere Manach ),作为毕加索的第一任赞助人,他在接下来的两年间以每个月 150 法郎的价格持续资助毕加索的创作。与此同时,毕加索还认识了另一位更大牌的经纪人,贝尔特·韦尔( Berthe Weill ),他不但买下了毕加索三幅斗牛题材的作品,还帮他卖掉了他在这一时期最为重要的作品《煎饼磨坊( Le Mou-lin de la Galette )》。刚一出道的毕加索,虽然不能说一炮冲天,但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 同时,他的情感生活也在巴黎开始初现端倪。毕加索在夜总会结识了奥德特( Odette ),毕加索的第一位女友及模特。 毕加索,《戴帽子的女子(奥德特)》,1901,麦尼艺术博物馆,圣安东尼奥 生存还是毁灭 就在毕加索大展宏图的时候,卡萨吉玛斯却日渐陷入绝望。他爱上了一位名为杰曼( Germaine )的女子,尽管毕加索也对杰曼心怀向往,但是杰曼却选择了卡萨吉玛斯。然而,赢得了爱情的卡萨吉玛斯却没能在艺术上有所进展,他的作品压抑而阴沉,很难获得市场的认可。这和毕加索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对比,而这种对比加上杰曼给她的压力让卡萨吉玛斯逐步陷入自我毁灭的深渊。他在一封信中写道: “我们现在已经喝到分文不剩了……杰曼,这个我日思夜想的女子决定从她的积蓄中给我 30 法郎……我们将要让我们的生命充满平和、宁静,工作,以及其他会让我们的灵魂和躯体变得强壮的东西……” 在巴黎居住三个月后,毕加索和卡萨吉玛斯离开巴黎,回到了巴塞罗那。究其原因,用毕加索的话说,是“治疗卡萨吉玛斯的‘相思病’”。此时的杰曼已经对空口白牙说着爱情,却身无分文的卡萨吉玛斯彻底厌倦了。即便如此,卡萨吉玛斯依旧持续向杰曼写情书,试图挽回这已经不存在的爱情。最终,陷入绝望的卡萨吉玛斯决定返回巴黎,向杰曼求婚。 毕加索,《在圆亭咖啡或是跑马场咖啡( At the Cafe de la Rotonde or L'Hippodrome )》,克雷格艺术博物馆,华盛顿特区 1901 年 2 月 17 日晚,在巴黎北部蒙马特区的跑马场咖啡( Café de L’Hippodrome )里,卡萨吉玛斯、杰曼以及其他几位朋友在此聚餐。就在大伙酒足饭饱,准备最后喝上一杯就离开的时候,卡萨吉玛斯站了起来,最后一次向杰曼表达自己的爱意。然而,不出意外地,杰曼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位酗酒成性、抑郁寡欢、神经兮兮的西班牙穷艺术家。卡萨吉玛斯似乎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等待已久的答案一样,在对杰曼声嘶力竭地责难她不懂他的爱情之后,从身上依次掏出自己早已准备的遗书以及一把左轮手枪,朝向杰曼扣动扳机。 或许是太过激动导致丢了准头,卡萨吉玛斯这一枪竟然没有打中,杰曼躲到了桌子底下。开出一枪的卡萨吉玛斯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发是给我的!” 毕加索,《卡萨吉玛斯之死》,1901,私人收藏 当天晚上,刚刚二十出头的卡萨吉玛斯死于当地医院。他自杀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班牙,毕加索完全无法想象在过去的两年间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卡萨吉玛斯已经跟自己阴阳两隔,此时的他连他至交好友的葬礼也赶不及了(上面的作品为毕加索根据想象创作而成)。 越是内心敏感的艺术家,遇到这种无解的问题就越想不开。卡萨吉玛斯的抑郁透过这一声枪响传给了毕加索,并且这股阴云徘徊在毕加索头上数年不散。面对这股前所未有的忧伤,毕加索深深觉得任何一种既有的艺术形式都无法表达。在反复被死亡和宿命这样的终极问题持续困扰的过程之中,朝气蓬勃的艺术青年毕加索就此不复存在,一个新世纪的艺术宗师从中觉醒了。 毕加索《人生( La Vie )》(局部),1903,克利夫兰美术馆。 (画中人为卡萨吉玛斯与杰曼) 下周见。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artalkweng。 ——————————————— 发自知乎专栏「不艺术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