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报标题:每天和我相处最多的,除了同事,就是这里千多位亡灵 Mingo鸣哥,前香港记者 现互联网人 说句玩笑话,算一算我一天中相处最久的,除了相对 10 小时的同事,便是公司楼下十步之遥,跑马地坟场的千多位亡灵了。 香港开埠后,英国人把源于西方的坟场概念引进香港,开辟湾仔半山为坟地。 1845 年位于跑马地的香港坟场 (旧称基督教坟场或殖民地坟场) 最早启用。其后,天主教、波斯拜火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的坟场陆续在跑马地的山谷建立起来。香港多宗教相容共处的情形可见一斑。 今日,行至跑马地基督教坟场,入口处的标语依旧矗立——“今夕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初听这话,似乎像故人对今人的诅咒,实则却有一番传说。 Pic/ 基督教坟场入口处天使 据传此对联是 1910 年代由一名神父所提,以“点化”百年前跑马地大火丧生的六百亡灵;亦有另一种说法是由查理曼大帝其老师的拉丁文诗句译成,意为“旅人,你与我当年一般,而你终有一天也会成我这模样。Quod nunc es fueram, famosus in orbe, viator, et quod nunc ego sum, tuque futurus eris.” 与华人坟地相比,跑马地的墓园并不会让人感到阴森恐怖,以至于我偶尔因为工作熬到天光,最喜欢从落地窗观望墓园的一片晨光初泄。这大概来自国人与西人不同的生死观。 为此我曾请教香港中文大学宗教系黎志添教授,他解释,中国人重血缘、家族,因此旧时坟墓以家庭为单位。在道教的传统中,墓地讲求风水,是因为后人希望祖先的魂魄在阴间可以继续庇佑家族,亡者与今人的命运依旧紧密相连。祖先在上,虽然死去但仍是家族的一部分,因此后人对亡灵更多是敬重和畏惧。 而在基督教文化中,人的生和死是个人和上帝之间的事,死亡是灵魂摆脱了躯体而皈依上帝。人一经死亡,就与自己的亲朋没什么关系,因为躯体已经腐朽,灵魂则到一个美好的地方去了。躯体葬于墓园,灵魂就有了依托,因此平静祥和。 跑马地諸多坟场最美当属基督教墓园,亲身漫步才能感受这一份安宁。大门位置的圣弥额尔门楼建于 1848 年,一条小道引向位于坟场西面的绿顶圣弥额尔小堂。教堂为一座单层建筑,尖拱的门窗及正方形的装饰线条均反映出其都铎复兴式建筑风格,已被列为一级历史建筑。象征感慨生命无常的断柱、十字架、圣人、天使塑像步步皆是。这里也是香港不少电视剧和电影的取景地。 Pic/ 背景为绿顶圣弥额尔小堂 尽管早期在这里下葬的人确是以洋人为主,但 19 世纪末叶之后,已陆续有华人下葬,而且都是影响着整个中国历史的重要人物,当中包括香港第一位获封爵士荣衔的华人、支持孙中山革命事业的华人领袖何启,从前的香港启德机场,就是以他来命名。 此外还有杨衢云和何东。杨衢云是晚清的革命烈士,是兴中会的第一任会长。他在 1900 年惠州起义失败后坚持留港,不久被清廷派来的刺客刺杀。杨衢云的好友陈少白和谢缵泰为他的后事奔走,安排他葬于殖民地坟场,墓碑是一截断了的石柱,象征逝者死于非命。因为其革命党人的身份,碑上未能刻上名字,只能刻上 6348 的编号,成为了墓园中罕有的无名碑。 何东则是 20 世纪上半叶香港最有影响力和最富有的华人绅商,最初做英商买办而致富,后来更发展贸易、航运、金融和地产事业。1895 年戊戌政变失败后,何东收留了逃难来港的康有为;1922 年,他也协助调停了省港大罢工,1911 年香港大学成立,他是其中一个主要的捐助人。何东于 1956 年以 94 岁高龄逝世,本来何东有私人家族墓地,不过他死前受洗成为基督教徒,与元配夫人麦秀英同葬在香港坟场。坟场内有两个雪白的十字架,坟地四周有鲜花环抱的,就是他们死后的安身之所,后人仍为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 Pic/ 园内墓碑雕像 恍惚间,跑马地基督教坟场已经走过一百五十年。在一个城市中,建筑是具备新陈代谢的有机体——拆除旧楼,新楼拔起,历史不断被踩在脚下,人们偶尔得以机会凭吊些许遗迹。 而坟墓的角色更像是沉淀者,它们牢牢占据着城市的一角,以接近永恒的存在,气定神闲地看着人世变迁。于是漫步墓园的时候,就如同开启了一段与过去、未来同时的对话。 当发现未来和过去最终的命运都将是长久的虚无,当下的重要性就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今夕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感兴趣可看:《人物与历史 - 跑马地香港坟场初探》港大教授丁新豹著 怎么去: 1.乘叮叮车“跑马地线”到天主教坟场站。 2.乘巴士 109 113 等巴士到跑马地站,下车可望见。 (坟场正门临近隧道口,朝 8 晚 7 开放)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