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食务者,硬核科学吃货 | 淘宝请搜:识食务者 | 进群请加同名公众号 阅读原文 火锅,可以说是中华美食的一个文化缩影。 如果说有一种烹饪方式,穿越古今,曾代表地位权力,代表皇家的恩赐,也代表士大夫的雅趣,我想可能就是火锅了吧。 1、商周——从青铜器里孕育的火锅 中国人吃火锅,历史相当的久,因为它源于最古老的一种烹饪技巧——煮。 煮器之中,最古老的除了陶器之外,就是青铜器了。 我们如今很多的锅,其实都来源于青铜器的鼎,就连潮汕话里都还是会把日常炒菜的炒锅,直接称为“鼎”。 那么火锅是不是也是起源于商周的青铜器呢? 我们当然不能直接说有了青铜器具,有了诸侯列鼎而食,我们就认为那时候有了火锅,毕竟列鼎而食,更多只是用来盛放食物,而不能推断为边煮边吃。 直到这件青铜器的发现——商代兽面纹青铜温鼎 这是 1989 年在江西新干大洋洲出土一只青铜鼎,乍一看,似乎和普通的青铜鼎没什么区别? 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它的腹部是有一个小口的,这个小口可以上下启合,小口内部之上还有一层内底,从而形成了一个夹层。 而这个可以打开的中空夹层可以来做什么呢? 当然不是藏私房钱的。 最后历史学家给出了答案——放炭火,这样就可以保持鼎内的食物保持温热甚至沸腾,这与如今的铜锅火锅的加热原理大同小异,只不过内部通风可能并不会太理想,所以猜想更多只能起到温热的作用,但或许也算得上是火锅的雏形了。 而到了周朝,火锅器具变得更加朴实与实用。 这件 1974 年出土于宝鸡市茹家庄的西周井姬独柱带盘鼎,上为鼎,下为置放炭火的盘子,整体设计虽然不如前面提到的商代兽面纹青铜温鼎那么精巧,但从火锅的角度来说却更为实用。 而这口鼎,别看称为鼎,其实鼎口仅有 14cm,相比前面提到的口横长 21cm 的商代兽面纹青铜温鼎来说,足足小了一大圈圈,这样的火锅明显不是为了围炉而设计的,顶多够一个人吃。 也就是说,至少从周朝开始,诸侯们就已经愉快地吃上了“小火锅”了。 而在这个时期,火锅的文化意义,无疑是权力、地位。 2、汉——被玩出花的火锅 一定有不少人会觉得,没有涮牛肚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那,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涮牛肚的呢? 答案是——至少是汉朝。 长沙马王堆汉墓竹简上,就曾有过关于用各种内脏涮火锅的记载:“牛濯胃一器”、“牛濯脾、肣、心、肺各一器”。 这里的胃指的就是牛肚,肣指的是牛舌(其实原字是上“今”下“山”,但这个字打不出,字义同肣,即舌头)。而根据唐兰先生观点《长沙马王堆汉軑侯妻辛追墓出土随葬遣策考释》,牛濯胃,指的就是涮牛肚。 可见,在汉朝的时候,涮牛下水就已经算是可以上台面的菜了,毕竟这可是在长沙国丞相府的暮里发现的记载。 除此之外,汉朝时候甚至还发明了类似药膳锅底火锅,以及低温慢涮的手法。 同样是在马王堆,在土帛书《养生方》里,有过一段这样的记载: “一曰:取牛肉薄劙之,即取萆薢寸者,置□□牛肉中,炊沸,休,又炊沸,又休,三而出肉食之。藏汁及萆薢,以复煮肉,三而去之。□□人环益强而不伤人。食肉多少恣也。” 虽然一些字如今缺失难以识别,但大体意思仍然能理解个七七八八,大概意思是,用萆薢草作为汤底,然后把薄片牛肉放入汤中,当水即将煮沸的时候就离火,然后再继续加热至即将煮沸再次离火,往复三次…… 这种做法,与广府菜里白切鸡的“浸煮”,以及如今流行的“低温慢煮”有点像,但因为是“牛肉薄劙之”,所以它并不属于“煮”的范畴,个人认为更接近“涮”,加上温度低,往复三次,似乎与潮汕牛肉火锅,在不沸腾的汤里“三上三下”的手法颇为接近,只不过前者是锅动,后者是肉动。 我们姑且认为这是一种结合了浸煮、低温慢涮与药膳汤底的“火锅”,大概也是为了让肉不要变得过熟过老,想必这种做法一定是又嫩又入味了。 除了这些,在后汉到魏晋时期,还出现了——分隔火锅。 江苏盱眙的西汉江都国王墓(大云山西汉墓),墓主是汝南王刘非,在这里就出土过一件“分格鼎” 这个鼎内,总共分为 5 个格子,可以分别涮煮不同的食物或者盛放不同的汤底,与如今的九宫格火锅、鸳鸯锅的设计几乎一致。 而到了魏晋,这类锅有了更多的材质,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五熟釜。 在《三国志·魏志·钟繇传》就有记载:“魏国初建,为大理,迁相国,文帝在东宫,赐繇 五熟釜,为之铭曰:‘於赫有魏 ,作汉藩辅,厥相惟钟,实干心膂。’” 曹丕自己所著的《典论》里,也有对这件事相关的记载: 当年曹丕把这种东西,赐给相国钟繇,还郑重其事刻上了铭文,还说不管是黄帝的三鼎还说周天子的九鼎,都是一锅一味,哪有我送你这五熟釜,一锅五种味来得香? 我猜,如果是曹丕面对面问钟繇,钟繇也只能回答:真香! 可见,鸳鸯锅这玩意,在古代也是一种非常名贵的宫廷炊具,不然也不值得曹丕这么大费周章地吹嘘一番了。 不管是涮牛肚牛舌,还是药膳汤底,亦或是分格火锅,可能都是如今从典籍、出土文物中,所能窥见的汉魏时期火锅文化的一点点缩影。但即使只是这一点点缩影,我们也可以足见当时火锅样式的繁复多样。 在这个时期,火锅的文化意义显然与“权力”逐渐脱钩了,但“地位”的符号依然存在,只不过不再仅限于王侯贵族,已经逐渐走向了士大夫、名臣阶级。 至少这个时期丞相还是配得上吃火锅的。 3、宋——士大夫们的情趣 或许是因为陶瓷、冶铁技术的发展,使得从唐宋开始,火锅就逐渐不再依附“鼎”这种器具而存在,于是火锅从王侯贵族,逐渐走向士大夫甚至是平民阶层。 而士大夫吃火锅,自然是要写点不一样的东西,所以火锅就会有了很多有趣的“雅称”。 苏轼被贬广东惠州时,就在《仇池笔记·盘游饭谷董羹》里,记录了一道当地罗浮宝积寺的美食:“罗浮颖老取凡饮食杂烹之,名谷董羹,坐客皆曰善。” 这个名为“谷董羹”的美食,是什么东西呢? 著名粤剧编剧家杨子静,在他的著作《粤语钩沉》中,引用了《大清一统志》里对谷董羹记载:糸“惠州习俗”,始见于宋,当为近代打边炉之祖型。 而所谓的打边炉,在如今的广东珠三角、香港,均指围坐吃火锅的意思。 除了谷董羹外,宋朝还吃兔肉火锅,吃这么可爱的兔兔也就算了,还要给兔肉火锅起一个专属的雅称——拨霞供 福建泉州人林洪撰写的《山家清供》一书中有这样的记载: 大致的意思就是,作者去武夷山访问止止师,打到一只兔子,但没有厨师,止止师说,那就按山里的吃法,切薄片,放入沸水中“摆熟”,再根据各人口味蘸酱料,因为水滚如浪涌晴江雪,而微红的兔肉如风翻照晚霞,所以称为“拨霞供”…… 吃个兔肉火锅能装 bility 到这份上,也只能是文人词客了。 从商周到北宋,火锅是逐渐成型、逐渐普推广的过程。可以说到宋的时候,火锅的吃法——沸水,涮烫,按各人喜好蘸酱,与如今的火锅吃法已经基本大同小异,往后的发展,无非是汤底与食材变得更加丰富,更贴近平民生活,也更普及。 而从这些记载里你也会发现,火锅已经逐渐平民化了,各种吃法被平民逐渐开发出来,反过来被文人发现并记载下来成为了常态。 4、现代——火锅于我们,意义几何? 再回到我们的主题——火锅的文化意义是什么? 也许对于古人来说,是权力地位,是文人雅趣,但这些文化意义,到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火锅,对于现代人的文化意义是什么? 作为一个潮汕人,其实这个问题一度困扰过我很多很多年。在潮汕,火锅称为“围炉”,每每过年、元宵……但凡是一个相对重要的冬天的节日,潮汕人总喜欢以一家人“围炉”的方式来庆祝。 毕竟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没有比一家人围坐一桌,准备好各式各样的美食,吃上一口热腾腾的火锅更幸福的事情了。 所谓的团圆,大抵就是如此。 什么时候潮汕把这种围炉当做节日的饮食方式,甚至是团圆的符号?作为一个保留了大量晋以来中原美食遗风的地区,是否这种围炉,也是来自于某种传统的习俗呢? 翻查历史的典籍,我惊讶的发现,“围炉”二字和过年关联起来,确实是可以追溯到晋。 西晋周处的《风土志》说:“除夕夜,围炉而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 或许这里的围炉还只是字面意思,还不能直接与火锅关联,但从福建、潮汕地区的习俗来看,把火锅称为围炉,也很有可能是这种守岁习俗的延伸。毕竟通宵达旦的守夜,还有什么比围炉吃火锅,更合适的吃年夜饭姿势呢? 火锅,作为一种存续了太久太久的烹饪方式,它的文化意义已经不再是单一、清晰的,更多的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代表了不同的意义,也让这种烹饪方式,成为一个时代里的截面与缩影: 或许是贪吃享乐王侯们地位,也有可能是乐天派美食词人的雅趣,也有可能是平民团圆团聚的寄托…… 如果非要说它有什么贯穿古今的文化意义…… 我想,可能就是古今的吃货们,穿越时空、追求美食的共同乐趣吧。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