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混迹于B站鬼畜区的观众，想必一定看过“答题对决”的整活作品。这类视频中，进行对决的双方，会依靠UP主的巧妙设计进行“答题”，双方选手的分数交替上升，期间伴随着带有口音的画外音旁白，诸如“根本难不倒他”“大哥好棒哦”等，将场面变得更为滑稽。最终，答题数量更高的一方会获得胜利。 第一部答题形式的鬼畜整活视频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很难进行考证了。近期比较火的一部作品，则是8月26日UP主“卑鄙的南瓜骨头”带来的《中国说唱癫疯对决》，被迫参赛的双方是最近争议较大的说唱歌手卜凡和VAVA。UP主设计的问题从古及今无所不包，这些问题的答案，“刚好”可以通过选手说过的话进行“复原”，网友们笑称这种行为是“活字印刷”。 图源：B站UP主“卑鄙的南瓜骨头” UP主“卑鄙的南瓜骨头”几乎只做答题整活视频，他的B站粉丝数只有88.7万，但他的整活视频，却可以达到600万到700万级别的播放量。在个人简介里，“卑鄙的南瓜骨头”写下了万物皆可答题——这句话，恰恰就反映了答题整活视频的受欢迎程度。 事实上，做答题整活视频的UP主，远不止“卑鄙的南瓜骨头”一个，在鬼畜区随便搜一搜，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答题整活。即便同一个素材，也可以存在多个版本的答题视频。尤为有趣的是，这类答题整活视频堪称鬼畜区常青树，任何时期、任何知名的不知名的人物，似乎都可以展开一场跨时空的答题对决。 而且，这类视频的UI风格高度统一，虽然问题各不相同，但主持人适时进行的插诨打科，却是相同的素材。只是，区别于大众所认知的正常“答题”逻辑，整活视频所采用的玩法，是“按骥索图”——通过移花接木的方式，先给选手设计一个答案，再依照答案设计问题，其中运用到的方法，主要就是谐音梗，就连外国人也可以整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图源：B站UP主“吟游诗人猩猩哥” 这类整活视频的原型，是一档有着十年历史的老牌综艺《一站到底》。视频中插诨打科的画外音，就是出自江苏卫视的知名主持人李好和郭晓敏。只是现在，《一站到底》已经因表现不佳而停播了。 在近期的一次直播中，主持人李好和郭晓敏透露了《一站到底》停播的原因。长期以来，《一站到底》都很难找到冠名商，尤其是和其他王牌综艺动辄拉来华为、三星、蒙牛等大牌冠名相比，《一站到底》的冠名商，的确略显失色。而在去年9月左右，《一站到底》停止了更新，因为节目组已经找不来冠名商了。 另一方面，《一站到底》的收视率却又表现得不错，和周一同档期的电视节目相比，长期名列前茅。当人们习惯性地以为，收视率就是电视节目的生命时，《一站到底》成了绝佳的反例。 图源：微博@卫视小露电 就是这样一档受到观众喜爱的节目，因为商业支持力度不够，只能迎来停播的结局。虽然，坊间不时会有《一站到底》即将复播的传言，但距离《一站到底》停播已经快一年了，传言还没有成真。如今，反倒是脱胎自《一站到底》的鬼畜整活，还在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以另一种方式记录下了这档综艺曾经的辉煌时代。 李好是一名土生土长的湖南人，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后，他顺利签约湖南电视台，成为一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湖南电视台的主持人，一直有两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一座是何炅，一座是汪涵。在签约湖南卫视后，李好和很多年轻的主持人一样，都梦想着成就一番事业。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湖南卫视作为国内最炙手可热的电视台之一，年轻主持人的“内卷”程度同样业内闻名，想要卷赢同期的竞争对手已经十分困难，面对何炅和汪涵，新人更是在业务能力和观众缘上全方位处于劣势。而彼时湖南卫视的顶级综艺，几乎已经被这二人包场，新人很难获得上位的机会。 在这样的局面下，湖南电视台众多新人主持纷纷出走，李好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下家，就是湖南卫视的挑战者江苏卫视。 2010年，李好正式签约江苏卫视。两年之后，江苏卫视推出了益智攻擂节目《一站到底》，这档节目更像是为李好度身打造的，而李好的搭档郭晓敏，就是他的妻子。由此，《一站到底》也成为国内首档真实夫妻搭档主持的综艺。 长期以来，答题类综艺节目，广受中国综艺界青睐。早期的央视，就有过《幸运52》（1998年开播）《开心辞典》（2000年开播）等经典答题节目，国民度极高。包括后来推出的《中国诗词大会》（2016年开播），都是此类节目的衍生。可以说，这些曾经火爆一时的节目，已经证明了答题类综艺的广阔观众基础。 于2012年上线的《一站到底》，正是对答题类综艺的进一步延伸。 和传统综艺节目相比，答题类综艺的一大特点，就是选手草根化明显。无论是央视的《开心词典》，还是江苏卫视的《一站到底》，选手基本上都是素人。站在节目制作的角度，素人首先带来了制作成本的下降，当红艺人的出场费和素人不可同日而语。邀请当红艺人自然可以轻松拉高收视，这也是电视综艺的惯用模式。但有着高收视率的答题类综艺，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而这也是各大电视台频频青睐答题类综艺的重要原因之一。 与此同时，草根文化一度是时代的呼声。2010年前后，以微博为代表的社交平台，进一步让“草根”一词走到了台前。而2009年上映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更是让“答题热”席卷全球。在众多答题类综艺中，普普通通的素人，不论出身，不论学历，借由答题的形式赢得丰厚的报酬，成为一种颇为励志的叙事手法，让观众产生了强大的共鸣。 而在《一站到底》之后，过去这种模式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式的答题，是在与“天”斗，答题者凭借自己的本事，通过节目组设置的层层考验，最终赢取丰厚的奖励。而《一站到底》，将这种考验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对抗。 每一期节目，通常会有11位参赛者，其中1人是挑战者，其余10人为守擂者。挑战者需要选择一名守擂者发起一对一对决，在20秒的时间内展开答题挑战，两人中的优胜者自动成为新的挑战者，而为了平衡赛制，挑战者拥有一次免答权。 游戏结束的方式同样很多变，挑战者在积累一定的胜场后，可以选择见好就收，也可以选择“一战到底”。毫无疑问，攻擂到最后的奖励是最丰厚的，但也是难度最大的，当选择权在参赛者手里的时候，人性的挣扎一览无余。由此，《一站到底》在娱乐性与竞技性上，达成了出色的平衡。 而在题目的设置上，《一站到底》重视的是广度，而非深度，这同样和草根文化一脉相承——只要选手涉猎足够广泛，就有机会在节目里大放异彩，不必做到行业内的专家。和同类型的综艺节目相比，《一站到底》的广度，的确可圈可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文学、历史、宗教、体育，甚至电竞，都在节目组的出题范围之内。 《一站到底》的风格是广而不深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站到底》的问题不难。恰恰相反，在引入人与人之间的对决后，在有限的时间内，面对选择题、是非题，以及填空题等各类问题，即便是知识储备丰富的选手，也存在马失前蹄的可能。加上赛制本身允许“半途而废”，真正能够一站到底的人，实属凤毛麟角。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答题类综艺制作成本不高的原因——即便设置了丰厚的终极大奖，但能够拿到大奖的人也不会多。 由此，就让《一站到底》拥有了另一项同类综艺所不具备的特色——造神。能够在《一站到底》战斗到最后的选手，被称为“站神”。在2012年度首届站神巅峰对决中，檀越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一站到底》的站神之神。自此之后，站神对决成为《一站到底》的独特风景线。 图源：乐视视频 彼时，《一站到底》的收视率一度达1以上，长期维持在1.5、1.8这一级别。排在它前面的综艺，是《快乐大本营》《中国达人秀》这种老牌经典综艺。作为一档新节目，《一站到底》开局即巅峰。 同时，那一时期的《一站到底》，并不缺冠名商的青睐，2012年度的冠名商，是当时广告满天飞的金立智能手机。在收视率和商业回报上，《一站到底》都表现出色。 图源：乐视视频 凭借《一站到底》，主持人李好和郭晓敏获得了第十四届中国播音主持金话筒奖。基本功出众的李好，终于在江苏卫视实现了事业的攀升，他和妻子郭晓敏的搭档，成了观众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是从这个节目开始，李好沉稳的主持风格，以及风趣且不乏机智的口才，赢得了观众的认可。从此开始，李好慢慢成为江苏卫视的主持一哥。 花无百日红，综艺节目的收视率晴雨难测。即便是央视的《幸运52》《开心辞典》，最终也只能迎来停播的命运。和其他类型的综艺相比，答题类综艺已经算是比较常青的——《开心辞典》播出了13年后，才迎来终结。但再经典的模式，也敌不过观众的审美疲劳。 《一站到底》同样如此。诚如开篇所言，《一站到底》未停播期间0.7的收视率，看似已经不算低，但要考虑到，如今的电视媒体，正在遭受长、短视频平台的冲击，而它的档期，也从原本的周四、周五，挪到了周一。0.7的收视率，是在周一达成的。换言之，在没有强大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这档王牌综艺才做到了“矮子里拔高个”。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在《一站到底》不断造神之下，越发开始思辨的观众，开始怀疑节目的真实性，有关“《一站到底》选手背题库”的言论，早已经甚嚣尘上。而对于一档着眼于草根文化的综艺，这样的争议性话题是比较致命的。 知乎上有关《一站到底》背题库的话题很多 作为旁观者，我们无法确定节目组具体的制作流程。但在网友们捕捉到的蛛丝马迹中，《一站到底》答题模式的某些规律，还是浮出水面了。 毫无疑问，《一站到底》是存在一个强大的“题库”的，节目组可以天马行空般地设计出丰富的问题，背后所做的准备工作，远远超出了节目所呈现出的内容。而据报名参加节目的选手匿名爆料，节目组会在面试中与选手进行详谈，尽可能地了解选手的知识储备，包括擅长的领域以及不擅长的领域。 那么，在进行答题设计的时候，节目组就有了操作空间。当节目组想要让某一个选手赢的时候，可以在该选手擅长的领域内设计问题。反之，如果故意在选手不擅长的领域出题，那么选手答错的可能性就会变高。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按骥索图”——只是说，对于参赛者而言，他的游戏体验是真实的，表现出的知识储备是真实的。但节目的胜负手，却并非纯粹依赖选手的知识储备，而是存在某些“运气”的成分。 或许，在《一站到底》退出周五档的时候，这档节目的生命，就已经步入了黄昏。而这场草根造神的盛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噱头。压垮节目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冠名商的缺失。对于一档电视节目而言，或许这是比收视率不理想更为羞耻的惨状。 观众爱看，但已经没有金主愿意投钱了。 大约在《一站到底》逐步走低的时候，以《一站到底》为模板的鬼畜整活，居然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这些年来，《一站到底》的模式，已经隐隐然有了鬼畜万能公式的迹象。而其背后问题设置的逻辑，居然也存在一定的共性，只是和《一站到底》的隐晦相比，鬼畜整活干脆把“按骥索图”放到了台面上。 鬼畜是不需要造神的，没有了《一站到底》背负的那些包袱，答题整活类鬼畜，展现出的是纯粹的娱乐。和《一站到底》相比，答题整活鬼畜的看点，甚至还包括UP主设计的问题本身，这是答题类综艺也不具备的优势。 只是和“阅后即忘”的鬼畜相比，《一站到底》，终究承载了无数观众的美好回忆。当《一站到底》在十周年之际戛然而止，留给观众的，是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