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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为何有众多不同的版本?都是如何形成的?

本帖由 漂亮的石头2021-04-19 发布。版面名称:知乎日报

  1. 漂亮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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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 白羽石,lesbian,深受民科毒害,梦想是不劳而获 阅读原文

    献上本人本科论文(这是草稿,错别字和语句不通顺麻烦忽略)一篇。题目主要研究李碧华的青蛇,不过也把白蛇传的发展大体捋了一遍,您可以挑前两部分看。

    绪论

    《白蛇传》自宋朝至今,已经流传了近千年,成为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近年来,出现了一批专门研究《白蛇传》的学者,他们将自己从事的工作称为“白学”。可见在多年的发展演变中,《白蛇传》的研究价值逐渐显现,已经成为一部有独立研究价值的作品。李碧华《青蛇》是当代文学中以白蛇传为题材的众多小说中比较独特的一本,因为在李碧华《青蛇》之后,影视文学界的作品不再像以前那般关注许白情感的叙写,而是越来越关注青蛇形象的塑造。

    为什么李碧华的《青蛇》有如此大的感染力,足以影响一个民间传说的发展?本文将对青蛇的形象演变进行简单的梳理,并将着重谈李碧华的《青蛇》以及电影《青蛇》对传统青蛇形象的颠覆以及这个形象所具备的现代意义。

    一、 青蛇形象的历史演变

    (一)白蛇传的起源

    我们所熟知的《白蛇传》是一个著名的民间传说,既然是传说,便未必是从头到尾郑重其事地编撰出来的,多是作为一种民间轶事在百姓中口口相传,后被听到传说的文人雅士记录在游记、野史、经传中。《白蛇传》经历一系列的演变,才演变成今天的样子,而且其演变速度之快,居四大民间传说之首。可以说,现在的白蛇传和五十年前的白蛇传相比,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差异。

    北宋李昉的《太平广记》曾经提到有关白蛇的故事。卷四五八《李黄》篇写到:“元和二年,陇西李黄,盐铁使逊之犹子也。……因见白衣之妹,绰约有绝代之色。……李子整衣而入,见青服老女郎立千庭,相见日:“白衣之姨也。”……遂归宅……李已渐觉恍惚,祇对失次……但觉被底身渐消尽,揭被而视,空注水而已,唯有头存。家大惊慑,口乎从出之仆考之,具言其事。及去寻旧宅所,乃空园。……问彼处人云:“住住有巨白蛇在树下,便无别物……”[1] 这是白蛇故事首次出现在正式 的书面记载中,也是青蛇在书面上的第一次亮相。有学者认为《太平广记》的这一篇不应该算作的正统白蛇传的故事,因为其从主人公到故事情节都与我们熟知的白蛇传有所差异。不过笔者认为既然出现了白蛇、小青、男子这三个形象,本文就应该被看做是白蛇传发展中的一部分,起码是《白蛇传》的一个雏形。但这绝不是否是白蛇传说最早的起源,只是最早在书面上的证据,“白蛇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尚待考证。

    此外,在南宋宫廷说书人的话本里,有《双鱼扇坠》的故事,其中提到白蛇与青鱼(而非青蛇)修炼成精,与许宣(而非许仙)相恋,盗官银、开药铺等情节,都与后来的《白蛇传》类似。并且在其他的文学作品里,也有类似的故事,

    《白蛇传》的故事早期因为以口头相传为主,因此派生出不同的版本与细节。但这个故事的基本要素,一般认为在南宋就已经具备了。在宋元期间流传的白蛇传中,青蛇仅仅是一个比较附庸的角色,甚至连角色都称不上,名字也几乎没有,用现代人调侃的话说,只是一个“打酱油的”。

    (二)明清时期青蛇形象的发展

    在明清时期,由于政治上对思想的限制,文人更多地把目光转向了小说和戏剧,使小说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各种民间传说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广大文人的钟爱,他们纷纷拿起笔,对民间传说进行了有意识的在加工和创作,使各种民间传说得到了极大的完善。《白蛇传》也在这一时期有了篇幅较长的、细节化的描写。

    最被学界认可的白蛇传的最初记载是明朝洪楩的《清平山堂话本》中的一篇《西湖三塔记》,其中写道:“……有一子奚宣赞,其父统制弃世之后,嫡亲有四口……向前问这女孩儿道:‘你是谁家女子,何处居住?’女孩儿道:‘奴姓白,在湖上住’……奚宣赞到里面,只见里面一个着白的妇人,出来迎着宣赞。……两个青衣女童安排酒来……娘娘听了,柳眉倒竖,星眼圆睁道:‘你犹自思归’叫:‘鬼使那里?与我取心肝!’……造成三个石塔,镇住三怪于湖内。”[2]

    此外,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也对这个传说有所提及:“传湖中有白蛇、青鱼二怪镇于塔下……[3]”

    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学者们认为最先出现的完善版《白蛇传》,其中第一次将青蛇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从此青蛇有了自己的形象——白蛇的侍女和姐妹,也是个妖怪:“许宣看时,是一个妇人……这妇人肩下一个丫鬟,身上穿着青衣服……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内第三桥下潭内千年成气的青鱼,一时遇着,拖他为伴。他不曾得一日欢娱,并望禅师怜悯!’[4]”

    到了清朝,《白蛇传》更多以戏剧方式呈现,故事也变得多姿多彩,更加细节化起来。

    清乾隆三年(1738 年),曾任杭州府同知的黄图珌刻本《雷峰塔》问世,共二卷三十二折。黄本虽有可取之处,但作为一部完整的戏曲来看,仍有不少欠缺。尤其是将白娘子和小青写成了满身妖气的邪妖,伶工和观者很不喜欢。乾隆三十六年(1771 年),由方成培在黄本上改写创作的《雷峰塔传奇》问世,共四卷三十四出。这一版戏剧为青蛇单独创作了一场戏,就是第五出的“收青”。在这部戏剧中,小青第一次以“青蛇”而非“青鱼”出现,至今三百多年未变,这在无形之中加深了青蛇与女主角白蛇之间的联系。这部作品中青蛇的出场通常和白蛇在一起,做为联系各个事件的一条锁链,青蛇本身并没有独立的事件发生,更不要说角色人格的独立。《雷峰塔传奇》虽然没能将青蛇描写的更丰满,却基本确立了“小青”这个角色的女二号身份,是“白蛇传”中必不可少的角色。

    还有一部值得一提的作品,就是清朝年间的《雷锋宝卷》。“宝卷”是一种宗教文学,作者不详,有一点像我们当今的“佛教故事大全”之类。《雷锋宝卷》虽不为多数人所知,然而根据其为蓝本拍摄的《新白娘子传奇》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雷锋宝卷》与《雷峰塔传奇》情节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加重入了白蛇入塔后的情节叙写。这部作品对青蛇的形貌、服饰、语言、神态有了大量的描写,在白蛇入塔后,青蛇俨然做为一个独立的角色存在,有自己独立的目标。可惜的是,虽然这部作品对青蛇着墨较多,却没有将青蛇的人格独立出来,青蛇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性格也不甚分明。

    清朝最后一部比较有研究价值的作品来自梦花馆主的《白蛇传前后集》这部作品或许对于《白蛇传》的整体故事发展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但对于研究青蛇形象来说却弥足珍贵。《白蛇传前后集》增加了“小青因为帮助白娘子做事有功而自傲起来,甚至去勾引许仙,被白娘子逐出家门后迷恋昆山顾鼎臣”的故事。小青在此有了一个独立的人格,但由于受到中国古典文学理论的影响,加上作者对青蛇没有费心加以把握,造成青蛇的个人性格没有点透,也没有赋予青蛇在事件中独立的意义,使读者对故事中青蛇的做法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感觉。

    《白蛇传》基本故事的完成在明清时期,不过只要略读文章,很明显可以看出“青蛇”这个角色在这一时期虽然被有意识地加重笔墨,但尚未很好地被挖掘。或许是受了主线故事太过吸引人的影响,所有作者都竭力将描写许白之恋放在重头,或歌颂美好爱情,或批判红颜祸水——这也是传统爱情小说常走的两条路。以爱情为主题的《白蛇传》其实在明清时期已经算是完成,许仙和白娘子的形象在人们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样式,只有“青蛇”这个形象可以说还是比较空白的

    (三)20 世纪以来青蛇形象的完善

    20 世纪上半叶,社会纷乱动荡,随着五四运动的展开,多数文人都在创作散文、杂文、新诗,小说的写作多半是以现代小说为主,少见古典小说的创作,[U1] 而将之前的小说加工再创作则是少之又少。《白蛇传》做为戏曲名段不断上演,只有些剧作家对白蛇传进行稍微的加工以使其符合时代审美。

    1943 年,田汉将传统神话剧《白蛇传》改编为 25 场的京剧,命名《金钵记》。这是仅仅只能说是一场比较正式的改动,但是并没有真正地将《白蛇传》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1954 年,著名小说家张恨水创作了长篇小说《白蛇传》,值得注意的是张恨水的自序中第一个提到需要定型的就是小青,这说明张恨水已经注意到小青做为独立的人物,有必要加以塑造。但可惜的是张恨水觉得,《白蛇传》中最值得挖掘的是许仙这个人物,甚至觉得白青二人是一体的,删去了青蛇很多独立的情节,觉得“这些事与主线故事无关”。在这部作品中,他十分尽力地描写了一个新的许仙,力图将白蛇传“往更好的路上写”,但从深刻性和故事性上却并没有和之前的版本有太大的区别。鉴于张恨水一直在写男女之间的爱情小说,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与张恨水的创作习惯有关。

    1958 年,田汉重新关注起这个题材,他将 1943 年的《金钵记》再度改编,恢复原剧名《白蛇传》,突出了反对封建主义的主题,发展了故事的神话色彩,唱词流畅优美,达到了新的境界。在 1958 年田汉的《白蛇传》中,无论是白蛇还是青蛇都表现出一种批判的态度,白蛇不再是逆来顺受的许家媳妇,青蛇也不再是整日跟在姐姐身边的小跟班。在这部作品中,青蛇嬉笑怒骂随心所欲,上天入地无所顾忌,既是一个不服输的叛逆者,又是一个忠心不二的仆从。到故事最后,历尽辛苦,推倒雷峰塔,救出白蛇的也是她。田汉正式将青蛇从扁形人物变成了圆形人物,青蛇从一个连接故事情节的人物变成了一个可以决定故事走向的角色,这不能不说是青蛇形象发展中一个较大的突破。

    可以说,至此青蛇的形象已经十分完善了,既有明确的身份、复杂的个性,又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和大段的笔墨描绘。至于为什么“青蛇”这个形象在后来的文艺作品中显得越来越重要,甚至超越故事本身,做为具有深刻内涵的载体而存在呢?这一切都要从李碧华的《青蛇》说起。

    二、《青蛇》中青蛇形象的颠覆

    《青蛇》是李碧华在 1986 年完成的一部小说,它在故事情节上的最大变化是雷峰塔被一群红卫兵推倒,白蛇得以重生。然而,作者的关注焦点完全不在许白恋情和与法海的矛盾上,而是着力描写白蛇、青蛇、许仙和法海之间从横交错情感上,异性恋与同性恋交替出现,使青蛇这一形象得到了很大的颠覆,不再是以往那个有点脾气却忠心耿耿的可爱小青。

    (一)青蛇地位的空前提升

    《青蛇》以倒叙开篇,开篇就是以青蛇为第一人称的“我”回溯过去,幽幽地开始讲一个流传千百年的故事。由于第一人称的缘故,青蛇可算得上是本书的第一主角,也是同样的原因,使她可以跳脱这个故事,以一种“神”的视角来评论千百年的风花雪月。

    传统文本中,小青是个配角,是白娘子的助手,在舞台上是花旦和青衣的关系,作用在烘云托月。不过在李碧华这里我们看到了青蛇的奋斗,看到了青蛇的爱欲挣扎。青蛇不再作为一个主角背后的影子,而是作为故事的陈述者站了出来。“五百岁的蛇,地位比一千岁的蛇低,但一千岁的蛇,地位又比才一岁的人低。不管我们骄傲到什么程度,事实如此不容抹煞。人总是看不起蛇的。我们都在自欺。[5]”故事的开端,作者就清楚地指出了小青的身份。使她不再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小跟班。青蛇也有感情,也有不甘。在《青蛇》中,传统的女主角白蛇变成被动人格,她逆来顺受,深情款款,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而小青则仿佛早知道,这不过是人间情欲支配下的寻常喜剧。她冷眼旁观,把传统文本中抒情氛围的场景写得惺惺作态。而她诱惑许仙,与素贞对峙,试探法海,则在演出世俗男女情爱追逐的同时,表现出不同于世俗的独特思想和情感。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视角——女性的视角。

    李碧华一贯喜欢将爱情写的现实且荒凉,《青蛇》也不例外。而展现这一主题的诸多事件主要是由青蛇完成的,传达这一思想的话语也主要是由青蛇说出的[U2] 。可以说青蛇这个形象承载着整个故事的主题和思想。在李碧华的笔下,这条青蛇才真正青翠欲滴了起来,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事要做,以致我们忽略了故事的主线——我们只想看看,青蛇在这一千年以来,是怎样看待这个故事的。

    (二)从迎合到怀疑

    提到《青蛇》,就不得不提到女性主义的思想,《青蛇》以女性主义的视角解读了中国几千年来男性话语下的《白蛇传》。无论是原版白蛇传传说还是其后的改写,在故事后都大量充斥着中国几千年男权制文化中形成的自我膨胀和从男性性别立场出发而衍生出的对女性的性别想象。白蛇被定型为温柔贤惠、逆来顺受、矢志不渝、美丽大方的少妇,青蛇虽然相对来讲可塑性较大,但一般也会被理解为调皮可爱、忠心耿耿的仆人。这些刻板印象并没有反映出一个女性的真实心理,也没有真实反映出男女爱情的关系。也就是说,在传统的白蛇传文本中,无论是青蛇还是白蛇,都是一个“被看”的状态,而《青蛇》中的角色是主动去观察世俗,主动去理解情感,可以说是《白蛇传》系列中的一个叛逆。

    在之前大量的有关青蛇外貌的描写中,基本上都是一个套路。“青丝挽起盘龙髻,樱桃小口笑盈盈。”“德容工貌,恭俭温良。”“二佳人并香肩,莲步走,秋波转,眉儿青,细弯弯。”传统的修辞建立在男性的视角之下,受到男性历史观的支配。无论这种观点是否正确,笔者认为,至少青蛇形象的塑造落入了这一圈套之中,加之青蛇是配角身份,不容易受注意,更能透视出其中的症结所在。从《雷峰塔传奇》到赵清阁《白蛇传》,青蛇都是符合这种男性审美观的形象,近千年流传下来的白蛇传中,青白二人的形象都是为了迎合这种审美心理而逐渐塑造出来的。那么作为女性的李碧华是怎样来写青蛇的呢?

    李碧华笔下的青蛇十分欣赏自己的容貌和身材,说:“世间有哪一个女人的腰扭起来要比蛇还柔软呢?”又说:“单单是一条蛇的舌头,就足以让一个男人欲罢不能。”[6]这些看起来充满情欲的话却为我们塑造出了一个纯真的青蛇。白蛇说,许仙老实,于是青蛇就去勾引他,看看他是否真的老实;白蛇说法海无情无欲,绝对不可能动凡心,青蛇就去挑逗法海,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毅力。说穿了,青蛇就是对一切男性都持有怀疑,她自己克制不了情欲,她也不相信有谁能克制。青蛇绝对没有将男人看低,而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将男人看得太高而已,在她眼里,无论是许仙还是法海,都是茫茫众生里没有任何特殊的一个。所以青蛇的怀疑表面上是对许仙和法海自制力的怀疑,实际上是对所有男人的怀疑、对整个世俗爱情的怀疑。

    本来正好好欣赏青蛇的男人们,忽然被青蛇冷不丁瞥了一眼,她不但不迎合世俗的审美标准,还怀疑起它们来,甚至大逆不道地证明它们是错的,这是多么与众不同的一条青蛇!

    (三)青蛇被赋予的现代元素

    在李碧华《青蛇》中,青蛇形象被赋予了一些现代元素,例如人性的光辉、对命运的思考、对欲望和爱情的思索、同性爱慕以及女性主义元素等。

    1.青蛇心中的情感

    每个看过《青蛇》的人都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青蛇究竟爱的是谁,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会有各自不同的答案。粗粗读过《青蛇》的人会觉得青蛇先是爱上了许仙,但因为白蛇的阻挠,转而爱慕法海,也因为种族之差没有结果。实际上,在我看来,青蛇对许仙和法海的勾引主要是“欲”引起的,这个“欲”不仅仅指情欲,也指青蛇心中一种“争强好胜”的欲望。

    青蛇与白蛇共同修行期间,对白蛇产生了崇拜和依赖的心理,认为白蛇既然“比我美,比我法力高,又比我老”自然所作所为皆是自己的榜样,于是有样学样,跟着白蛇来到尘世。然而到了人间,她却不懂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什么,于是照葫芦画瓢,与许仙扯上了关系。青蛇与许仙的关系在世人看来算是“说不清道不明”,在青蛇看来却很简单:“姐姐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在因为关系被发现惹怒了白蛇后,青蛇并没有感到羞愧,甚至说:“你叫他来拣……你看他要谁?”当得知白蛇怀孕之后,她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复杂:“我如遭雷击,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跌坠,我呆立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准备,眼泪忽然滴滴淌下,不是悲伤,不是兴奋,这一阵的眼泪,未经同意,不问情由,私自地滚淌下滴。我呆立在原地。[7]”为什么青蛇会有如此的表现呢?通常来说,未经世事的青蛇,要么会不管不顾死缠烂打,要么会立即笑嘻嘻抽身而退,却绝不会是这样一种优柔寡断的样子。所以在我看来,青蛇绝没有爱上许仙,只是被他的形象迷惑了,白蛇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她拉回现实。青蛇真正害怕的,不是得不到许仙的爱,而是怕白蛇真的死心塌地跟了许仙,然后抛弃她——果然,后来她对白蛇怒吼:“你真卑鄙!你给自己铺好后路,那我呢,我怎么办?[8]”

    我粗略浏览了网络上有关《青蛇》的书评,[U3] 发现半数以上读者认为,《青蛇》讲述的是一个懵懂的少女经过两段失败爱情的熏陶后,逐渐了解爱情,看透爱情的成长过程。但我认为青蛇的成长并不在这方面,或者说,青蛇成长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两段爱情的失败。实际上,青蛇只是目睹了一场决绝的失败的爱情,之中遇见了两个看似完美的男人——一个意志坚定、高大伟岸,一个忠厚善良、文质彬彬——而这两个男人最终都没能逃脱情欲的诱惑。青蛇内心单纯毫无杂质,耳聪目明,所以仅靠眼看耳听,竟然就可以将情爱看透,而见多了世间情爱,自认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白蛇,反而掉进了情爱的漩涡不能自拔。青蛇的成长并不在于她看透了情爱——她其实一开始就是看透世间情爱的,空泛的情爱本来在她心里就不存在——而在于她终于能坚持了自己的路途,抛却了对白蛇的崇拜和依赖,在她和她的小世界中得到了独立的承认。以下是白蛇水漫金山后产子,小青在一旁照顾的一段心理描写:“真的,她如今只有我了,在她最虚弱的一刻,我非得最坚强不可,我是她的靠山,她的信仰,我怎么也可以如此伟大?[9]”

    在中国几千年的男权制文化影响下,中国的文学长期被男权制思想垄断,[U4] 文人在描写情感时,习惯性以男性思维来揣度女性的情感。中国比较著名的民间传说明显与西方呈现出差别:西方是“王子公主”式,中国却是“仙女和穷小子”式。这充分体现了男权主义下男性对女性的一种希望,抑或是要求。例如描写白蛇爱尽许仙,便一定会表现出为他操劳、生子、抗争、不计后果等;七仙女心系董永,便愿意为他放弃神仙身份、忍受处罚等。首先,男权制文化将女性的情感表现局限在付出、盲目、忠诚并放弃自我等一系列行为中,而男权文化的影响下,女性也渐渐认为应该遵从这种要求。其次,男权制文化认为,女性的情感一定要通过男性才能够表达,认为“姐妹情谊”必然不如“兄弟手足”,这就造成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女性之间的感情往往被忽视或描写的十分肤浅和单调。

    李碧华试图通过《青蛇》来描述女性内心真正的情感以及女性之间的感情。在这部作品中,青蛇内心情感所系既不是许仙,也不是法海,而是白蛇。青蛇对白蛇,起初是崇拜和依赖,之后变成不甘和不舍,最后变成怜惜。总之,能激起青蛇情感波动的一切只与白蛇有关,除了白蛇以外,她都以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在观看,对许仙是,对法海亦是。青蛇对白蛇的情感,超越了亲情、友情和爱情,是一种复杂而原始的情感,是女性之间与生俱来的与欲望无关的怜悯和依恋。这种情感是男性所无法感受和了解的,是李碧华作品中一柄比较独特的利剑[U5] ,即《青蛇》中通过小青之口所说的“隐瞒了荒唐的真相”。

    2.青蛇形象所承载的主题

    每次提到《青蛇》的主题,总要提起李碧华所写的一个著名片段,这个片段是《青蛇》想要表现的最明显的主题,在这段话种,她将青蛇从一个集叛逆、忠诚、调皮可爱于一身的类型人物变成了一个有原始而普遍意义的原型人物:“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 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是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的新雪花。同样的,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侍侯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 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10]”李碧华仿照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著名段子写了上面这一段,不同的是,张爱玲只提到了男人眼中的女人,刻薄地批判着男人,未免带点怨妇气息。李碧华则是愈加犀利,将男女都给解剖,生吞活剥、阴狠毒辣,两不留情,直将世间人不论男女都写到阴暗的角落各自跺脚叹息去了。

    《青蛇》中有无数的不稳定因素——变心的丈夫、凡心未去的禅师、心口不一的白蛇、明哲保身的神仙……在众多的变数之中,藏着一些永恒的事物,其中之一就是青蛇那颗单纯的心。无论经过几百几千年,无论经历什么样的风霜雪雨,白蛇始终是青蛇心底唯一的存有,这种存有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情感范围,是一种不需要誓言、不需要暧昧、甚至不需要在相伴的全无所求的感情。李碧华用青蛇来揭露人间爱情的虚伪造作,赋予青蛇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批判精神。

    书中写道,七百多年后白蛇出塔,青蛇想:“(许仙)一生只得两个女人,如今这两个女人又再绞缠到一起——我们是彼此的新欢,直到天荒地老。[11]” 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痴男怨女,悲欢离合,这所有一切在青蛇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时而贪慕的情爱不过是逢场作戏,时辰一到,什么也留不下了,而能互相陪伴度过这无尽时间的,只有彼此而已。这时的青蛇,表现出的是永恒的忠诚与执着,她不仅承载了故事的主题,还闪现出了明亮的人性光辉。

    李碧华想通过青蛇表达的另一个思想是她一贯想表达的爱情宿命论,这里说的宿命不是某一对情侣生生世世的纠缠,而是女人与男人之间与生俱来相互吸引无法摆脱的纠葛。在《青蛇》中,虽然青蛇看透世间感情,但七百年多年后,当青蛇再度遇上个眉目清朗的美少年,还是“一拧身子,袅袅地袅袅地追上去……[12]”。关于《青蛇》的结尾部分,有一些读者认为是狗尾续貂。在我看来,《青蛇》固然属于《白蛇传》的改编本之一,却并不是一个以传统许白爱情为中心的故事,无需遵从什么固定的模式。正因为青蛇眼里的白蛇传和世人所不同,这部小说才显出了它的价值。青蛇对爱情的理解不可谓不透彻,然而这一种心甘情愿既体现了女性的主动,又体现了冥冥之中的一种无奈。白蛇出塔,本来读者觉得有希望看到圆满的结尾,李碧华却让青蛇转身向少年追去,眼看酿成另一桩悲剧。这无疑又给读者泼了一瓢冷水,使人们在颤抖中反思。七百年前一念之差只是悲壮,七百年后明知故犯却是悲凉。《青蛇》的结尾部分,正是它的画龙点睛之笔。

    李碧华赋予青蛇一双明亮而犀利的眼睛,让她在俗世冷眼看尽悲欢离合,爱恨痴缠。这样的青蛇,少了娇媚可爱,却多了成熟深沉。无需担心她活的过于透彻,她把情爱当成镜子,明明是对镜贴花黄,却无形中成就了一番新天新地。其实镜子里另有大千世界,只不过我们看不明白,只有这条青蛇,她什么都看懂了。

    三、《青蛇》对同题材影视作品的影响

    (一)徐克电影《青蛇》的超前意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中国电影电视行业开始了飞速的发展。《白蛇传》做为经典剧目,此前是戏台上的常客,这时也毫不意外地成了荧屏、银幕上的宠儿。李碧华的《青蛇》恰恰出现在这个电视剧、电影风生水起的时刻。九十年代初,正是香港电影新浪潮的鼎盛时期,这次浪潮的代表人物“徐老怪”徐克导演十分欣赏同为香港人的李碧华的文字,尤其对《青蛇》印象颇深。于是,顺理成章地,“鬼才”导演与“鬼才”作家开始合作,一部奇绝精妙的电影《青蛇》诞生了。张曼玉和王祖贤分别出演了青蛇与白蛇,两人的装束妖性十足,像极昆曲戏子,双鬓弯弯贴在脸颊,眉毛细长上挑,直要飞入鬓角去了。将蛇的妖媚重新赋予了千百年来染尽人间烟火的两个蛇妖。

    电影《青蛇》虽根据李碧华的原著改编,却在后期情节上有比较大的出入。电影让故事停在白蛇死去、小青杀死许仙那悲壮的一刻,滚滚长江让世人记住了青蛇最后的一席话:“我到世间来,因为人说世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真可笑,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等你们弄明白了,或许我会再回来。”一句将人世间的情爱讽得面红耳赤。电影《青蛇》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白蛇传故事,它甚至为了证明白蛇的爱有多卖力,而剥夺了她无尽的生命。至于电影中的许仙也远没有原著中那么令人生厌,虽然精神略微出轨,他在行动上还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书生。无论如何改编,电影《青蛇》和李碧华原著《青蛇》还是行成了一种相生相溶的关系,若论对青蛇的影响,徐克和李碧华都是不得不同时提起之人。

    奇怪的是,电影《青蛇》在当年并没有许多人关注,反而在二十一世纪来临之后,得到了如潮的好评和赞叹。就像电影的片头曲唱的:“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这是小青早在十年前就了解并背负的秘密真理,却在十几年后才为人所了解——并不是世人痴沌,而是敏锐的青蛇提前做出了预言。

    (二)二十一世纪的影视作品

    二十一世纪,在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偶尔回头,大众仿佛看见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抛在了身后,于是开始有意识地去关注空白已久的精神。这时,从事《白蛇传》影视创作的人们不知为何,纷纷开始效仿曾经名不见经传的《青蛇》,大有向李碧华和徐克顶礼膜拜的态势。这种趋势不仅在中国风靡,还流传到了新加坡。

    2001 年,新加坡拍摄了电视剧《青蛇与白蛇》(大陆命名《青蛇外传》),本片是以青蛇与法海之爱为主线的悲剧故事。在本片中,青蛇俨然成了绝对的女主角,甚至为了表现青蛇,白蛇倒成可有可无的牵线人物,此片中白蛇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将水漫金山、端午盗仙草等传统情节展现出来,以此证明这是一部和《白蛇传》有关的故事。无论这部电视剧的做法是否夸张,青蛇成为《白蛇传》改编中的新宠都是不争的事实。值得一提的是,《青蛇与白蛇》中运用了大量电影《青蛇》的背景音乐,人物造型也颇为相似,我们可以据此判定,《青蛇》中青蛇形象的颠覆性对这部电视剧的影响十分深远。

    2006 年中国最权威的电视剧制作中心——央视电视剧制作中心也看中了《白蛇传》这个题材。做为央视拍摄的电视剧,《白蛇传》努力走正统路线,许白之间的爱情依旧是故事的主线,经典的段落如盗银、治疫、盗草、端午化蛇、水漫金山等都有比较细节化的表现。在这部如此“传统”的作品中,青蛇却并不是那么传统,她依然有独立的性格和爱情理想,对白蛇也不是惟命是从的态度。在这部作品中,青蛇的装束比较夸张暴露,性格也比较独立乖张,可见导演和美工受《青蛇》中青蛇形象的影响至深。更加值得注意的是,央视版“白蛇传”中直接或间接运用了李碧华《青蛇》中大段的台词和桥段,使我一度怀疑这一版白蛇传的编剧是不是一边翻着《青蛇》一边创作台词的。在许仙被囚金山寺,白蛇去要人的一场戏中,白蛇对法海说:“你不要我,你要许仙?你这算是什么勾当!”而在《青蛇》中,也有一段相似描写:他(法海)道:“我要的不是你,我要许仙!”“不!你怎可以干这种勾当!”[13]乍一看,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段子,只是改了说话的人。在央视版《白蛇传》中,我们还可以找出大量《青蛇》的影子,在此就不一一赘述。笔者没有批评央视《白蛇传》的意思,只是将这些雷同的段落做为李碧华《青蛇》影响力的一个佐证。

    据本文写作时间最接近的一部《白蛇传》系列作品是 2011 年电影版《白蛇传说》,由李连杰出演法海一角。笔者又在这部电影中注意到了一个场景,觉得这个意境似曾相识,于是翻开李碧华的《青蛇》查看,果然见到了《青蛇》的影子。书中写到白蛇被镇塔底之前,已经万念俱灰,“双眸光彩渐渐地、渐渐地淡了,一片清纯,宛如出家人……她长报到地。[14]”而《白蛇传说》中的白蛇在入塔之后,塔还没完全压在身上之前,亦是忽然变了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俯首向内跪拜,平静而悲壮地念出一句:“阿弥陀佛。”虽然前后情由有所差别,但就这一刻白蛇的态度和所体现出的整体戏剧气氛来说,《白蛇传说》和《青蛇》是极其相似的。《白蛇传说》这部作品中,青蛇和白蛇之间的羁绊微乎其微,二人各自跟随着两条独立的故事脉络。《白蛇传说》想要体现的除了矢志不渝的许白之爱外,还有一种对异类的包容。该电影中青蛇这个角色主要负责了后者的展现。影片末尾,青蛇说出了她“永远不会像姐姐那样去爱一个人”,仿佛有着深刻的含义,但不知是影片剪辑的问题还是笔者愚钝,始终没有体会出更深刻的意义来。不过,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导演试图将爱情以外的更加深刻的主题放在青蛇身上展现,这说明青蛇在作品中已经有了不同于白蛇的、独立的、更深刻的任务——这也是李碧华的那条青蛇给人们带来的灵感。

    四、李碧华的文学风格在《青蛇》中的渗透

    以天马行空的想像撰写故事,以绝情冷酷的态度诉说爱情。这便是李碧华,是一位在香港隐世不出的作家,人们在生活中仿佛感觉不到她,却时时有人在她的情爱哲学中迷了路。也许李碧华的某个特点在另外一个作家身上同样存在——尖刻如张爱玲,幽默如钱钟书——但是所有的一切加于一身,却诞生了一个唯一不可复制的李碧华,将一个个故事写得妖异亮烈。她经常以女性作为她的书写主题,在过去与现在,前世与今生的纠葛之中,探寻情欲的真谛。她多从传记,历史故事取材,说尽痴男怨女,悲欢离合,道出她一贯的对人生荒凉,真爱难求的看法。笔调老辣,尽得情爱真谛;直指人心,让人欲罢不能。李碧华这种诡谲的风格也在《青蛇》中处处渗透着。在我看来,《青蛇》将李碧华的风格和才情发挥到了极致,她将自己和青蛇融为了一体,换做别人,定无法创造出这样另类而具代表性的青蛇形象。

    (一)自然流畅,简洁凝练

    王德威曾论述过李的小说,“李碧华的文字单薄,原无足观。但她的想象穿梭于古今生死之间,探勘情欲轮回。冤孽消长,每每有扣人心弦之处[U6] ”。

    李碧华说她写作是为了自娱,如果本身不喜欢写,只是为了名利,到头来是会很伤心的,她相信自己的灵感,她创作“从来没有刻意怎么写,所有的景象、联想,见到什么,想到什么,都是在下笔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出来的。”李碧华的文字自然流畅,通俗易懂,她不卖弄也不呻吟,只是急切地想倾吐一个故事。

    她的文字读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李的文章不长,即使是所谓特长篇也只是寥寥十万字,这个长度比起动不动就二三十万字的创作大家来可谓蚊与牛比了。不过李碧华小说中的情节、细节、内容一点也不比那些二三十万字的小说少。拿起李碧华的书,我会将她一口气从头到尾看完,急急想要看到结局,又不敢直接将书翻到底,生怕错过了精彩段子。她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一点也不费心吊人胃口,显得野心勃勃,信心十足。

    李碧华的小说里很少出现大段描写和论述——要么不描写,描写起来必然是精彩绝伦:“这个剃光了头的矮个子,青白着一张没有春夏秋冬的脸。[15]”简短的描写生动形象,又带着对人物的评价。以至于到了《青蛇》,李碧华描写青白二人争斗:“素贞的脸更白了,我的脸更青,这就是我们本来的面目?[16]”文字已经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诙谐之后又让人不禁一凛。这些似乎单薄的文字并没有使文章看起来捉襟见肘,反而凸显了青蛇单纯却又锐利的性格。《青蛇》中独句成段的现象十分多,这使她的文章看上去十分紧凑,故事情节丰富的同时镜头感很强,她的小说,天生似乎就是一部优秀电影的剧本。上面这一段话,后来改编成电影镜头,便是一道青光打在青蛇脸上,同时一道白光打向白蛇。这样富于镜头感的描写更加易于将青蛇的形象直接展现给读者,明明是文字,却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使青蛇的形象深深地印入读者的脑海中。

    (二)奇诡精绝,道尽轮回

    但凡一个好的作家,往往能够把自我的经历写到平常人无法感受到的一面。李碧华在选材上的刁钻冷僻、不落窠臼是她独特的闪光点。她想常人所无从想,赞世人所不敢赞,她的爱情穿越时间,在无限的变数中写下了永恒。

    李碧华说过:"别那么好奇我的面貌,我是那种摆到人群里,不容易特别被认出来的样子,没什么好描述的。和外界的人和事保持适当的距离,对我来说是好的,不老记挂着自己的影响力,不去想有多少人正在看你写的文字,不至于动不动就把自己当成苦海明灯,方才真可以潇潇洒洒地写。"也就是这种洒脱任性的心态,使她能够平等地对待苍生,以致看穿了情爱——真诚地对待欲望,冷眼地旁观爱情。

    李碧华的哲学是有关爱情和欲望的,她仿佛不求上进,对于一切都冷冷地旁观,脑子里总是有着那么点疯癫的宿命感。李碧华说:“写的时候真的进入那么一个世界,讲得玄一点的话,似乎是有一个人借着我的手来写。”她的故事往往流畅诡谲,却冷不丁就会应验在某个人的生命中,所以人们称她“鬼才作家”。

    《青蛇》是李碧华少有的以第一人称写作的作品,整本书的[U7] 结尾部分也说过,这条青蛇就是在写一个故事,将她和姐姐的真相写出来。这就应了上面李碧华自述的话——不知道是她借着青蛇的手来写,还是青蛇借着李碧华的手来发泄。李碧华的洒脱、任性、冷眼、平视众生全部在《青蛇》中借着青蛇的身体展现了出来,可以说这条青蛇也有大半个李碧华的影子。

    (三)机智幽默,锋芒毕露

    李碧华说自己“夸张、虚构、捏造、渲染、无中生有、惟恐天下不乱”,对笔下角色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最大的愿望是“不劳而获,财色兼收,醉生梦死”,最大的遗憾是“上述愿望均成泡影”。你看她是多幽默的一个人,多尖刻的一个人,自怨自艾的一席话,直接掀开了俗世的伤疤。

    在当代文坛,幽默往往和讽刺并存,《读者》文摘上至今还有一个“幽默与讽刺”的版块。而李碧华的幽默时常与讽刺无关,她的幽默更多伴随着一种对爱情和欲望本质的揭露:“这便是爱情:大概是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丽。[17]”(《胭脂扣》)李碧华幽默的内容总是一些琐事杂物,苍蝇蚊子、锅碗瓢盆、米饭豆腐都能拿来幽默一下。

    相比于同样刻薄的张爱玲,李碧华显得更加冷眼,张爱玲还会在文章里玩情调,即使浪子如范柳原,也要在一个月亮爬上紫藤花架的夜晚去打一个浪漫的电话,成就那一场倾城之恋。在《青蛇》中,李碧华就犀利很多:“月亮晶莹而冷漠地窥照我俩,话里虚虚实实,曲曲折折。它一定心底嘲弄,为了什么,就大家揣摸不定?[18]”这种对传统意象的挑战展现出了李碧华的勇敢与独到之处,同时增强了青蛇这个形象的批判意义。

    五、总结

    自李碧华《青蛇》出世以来,《白蛇传》的故事就在不断被颠覆着,那条从天而降的神奇青蛇,吸引着人们探索的目光。青蛇刚刚出世,元神未定、形体不稳,却包含热情、充满诱惑;她清澈的灵魂如一张白纸,却已然可以承载生老病死、爱恨离别;她陷于世间最可悲的情感纠葛之中,却从容抽身,袅袅而退,她看尽世间,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看透。

    青蛇的光辉已然与白蛇完全不同,她再也不是白蛇的小跟班和丫鬟,而是背负了更加繁重的任务和厚重的情感。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想为她写下《青蛇传》,越来越多的哲学理论与人性光环都来找她附身。可以说,在李碧华《青蛇》之后,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青蛇身上,青蛇形象忽然又有了巨大的发展空间,近年来,青蛇形象承载的主题范围不断扩大,哲学深度不断增加,在这方面,目前其他民间传说的形象只能望其项背。在这样一部“青蛇形象发展史”中,李碧华《青蛇》中的青蛇形象有着举足轻重甚或无可比拟的地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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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校注[M].曾昭聪.刘玉红校注.安徽:黄山书社,2011.第 23 页

    [3]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M].北京:中华书局 2008. 第 4 页

    [4] [明]冯梦龙.警世通言[M]. 严敦易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第 13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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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9 页,第 42 页

    [7]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18 页

    [8]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19 页

    [9]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58 页

    [10]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67 页

    [11]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83 页

    [12]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220 页

    [13]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38 页

    [14]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63 页

    [15]李碧华.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第 47 页

    [16]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116 页

    [17]李碧华.胭脂扣[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95 页

    [18]李碧华.青蛇[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6.第 4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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